十裏落紅,宮人踏著一地花瓣穿過城門,帶刀侍衛吼了一聲,中氣十足。
“王妃娘娘駕到——”
滿城百姓伏地跪拜,白挽和偷偷撩起綴著流蘇的簾子,看到的是一雙雙虔誠的眼睛。有人在竊竊私語。
“聽聞這王妃娘娘為了救下帝都戰士,差點連她自己都犧牲了!”
又一老者斜著眼看了看方才說話的人,深垂頭顱接了話:“自古以來都是眾將士為皇家犧牲,還真沒聽說過有皇家人肯為了百姓那麼拚命的。這娘娘是在做戲給我們看吧?”
“怎麼會啊,哪有人用生命來做戲的?”
“也對哦。這娘娘真不是一般人。”
他們隨著眾人拜了下去,一條街的人的聲音彙合起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都心悅誠服地問候道:“王妃娘娘萬福!”
白挽和在這一片黑壓壓的頭顱中被抬到了爵府門前。這樣浩大的場麵,不禁讓白挽和潸然淚下。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跪拜著的雲渡,從前的雲渡都是一臉高傲,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向任何人屈服,而他,居然那麼容易就向自己下跪。
這麼一種狀態下,他好像跟霧娘商量好似的,齊聲說道:“王妃娘娘萬福。”
最浮華最假的話,從雲渡嘴裏說出來,居然讓白挽和的心顫了一下。
她挑起簾子站在雲渡跟前,淡淡地應了一句:“起身吧。”
世間最遙遠又最近的距離。最深的隔閡。最隱蔽的愛戀。
兩個人麵對麵,卻以陌生人的身份相遇。明明有那麼多話要說,有那麼多話可以說,卻隻是幹澀地按照規矩打了聲招呼,便再沒話語。
白挽和指著那一樣樣的賀禮,揚著下巴挑起眉毛,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心態看著霧娘:“這是本宮送給爵爺與夫人的賀禮,赤澤名茶濱陽落雪,還有王上禦賜的簪子,玉楠木椅,近來災害頻發,王宮也隻存了這麼些不值錢的東西,請夫人笑納。”
她故意把那個“請”字說得很重,刹那間便瞧見霧娘臉色發青,咬緊下唇便低下頭去。
“娘、娘娘……”霧娘始終低垂著頭,害怕與白挽和的目光接觸,說話也磕磕絆絆,“妾身不、不知娘娘來訪,暫、暫備薄酒,娘娘莫嫌棄。”
白挽和往正堂一坐,撣了撣衣上的塵土,最終看向日漸清瘦的雲渡,霧娘陪著笑捧來茶盞,她隻放在唇邊呷了一口,垂著睫毛就說:“飯菜隨意,本宮就隻是來送賀禮而已。不過……這無憂爵可是憔悴了些,夫人是不是有個照顧不周之罪呀?”
一聽白挽和要降罪於她,霧娘手一抖,“啪”,茶盞伴著清脆的碎裂聲落了一地,宛如一朵花被生生捏碎了。如玉的綠色好像小蛇,蜿蜒著爬向霧娘的裙角。
眉眼之間閃過一絲慌亂,霧娘趕忙喚了一個下人收拾好打碎了的瓷盞,當她重新抬起頭來看著白挽和的時候,仍舊是鎮定自若。
她不敢坐,隻是屈膝問道:“娘娘要如何降罪?”
白挽和突然就撲哧一聲笑了,轉身對簡兒吩咐說:“把本宮的那罐濱陽落雪取來,讓夫人泡好了我們一起嚐嚐。”
“奴婢這就去取。”
霧娘有些尷尬,看著白挽和那燦如繁花的笑容,瞬間一道陰雲籠上心頭,霧娘深呼吸道:“既然娘娘想嚐嚐這濱陽落雪,嬪妾這就去泡。”
她拂袖離去,雙腿有些發抖。
待霧娘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深處,雲渡才吐了一口氣,慘慘一笑便坐在白挽和旁邊的木椅上,托著腮細細打量這狠戾的女子,半晌才說:“你要把她怎麼樣?”
“搶了我的人,該怎樣就怎樣。”
白挽和換了一種舒服的姿勢重新窩在椅子裏,卷曲的睫毛在微風的吹拂下微微顫動,一滴晶瑩的淚珠掛在睫毛上,“嗒”的一聲落下來,在袖子上留下一片深色的印跡。
她哭了。
他抬起袖子,卻想起他已經不能為她擦淚了。
莫大的悲涼席卷了心底。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就停在半空,竟然忘了要收回來。像是一塊石頭壓在心間,壓得他喘不過氣。
末了,他還是收回了冰涼的手,無奈地說:“你與從前不一樣了。”
白挽和定定地瞅著雲渡的眼睛,溫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來的眼睛,心髒抽搐一下,她自己揩去了眼淚,笑著說:“我已經沒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