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彼岸花滿幽明路(2 / 3)

謝萱留神看時,隻見案幾牆壁上所置古玩字畫,無一不是珍品,布置得甚是精致,更勝外廳一籌。顯然這綠珠夫人雖為側室,確如外人所說,是極得趙府尊之寵愛的人兒了。

府中捕頭並幾個差役捕快,已是守在房中,因越鎮惡名噪國中,連府尊趙錚都是敬他三分,捕頭自然是由他馬首是瞻.越鎮惡早有交待,房中諸物仍然保持當時案發之狀,甚至連綠珠夫人遺體,都是候謝萱被拿之後,才進行了安置。

她先前屍身所倒之處,乃是在臥房床榻之上,府中婆子丫環們業已其停床安頓。而她身死之處周圍,卻被差役們以白粉勾出線條,聊為記號。

旁邊高幾之上,置有一隻陶盆.盆內所植花卉枝條翠綠,葉片肥厚.根部落有幾片玉白花瓣,卻足有三寸長短.

謝萱撇了撇嘴,認出這正是自己從綠珠夫人室中盜走的優曇缽花.看來越鎮惡盛名無虛,逮住自己之後,當即派人去自己住處取來了這盆曇花,也堪稱是人贓俱全了.

一身著絲綢便服的中年男子頹然坐於花邊檀木大椅之中,麵色青白,神情憂鬱,眼睛略略有些浮腫。謝萱一眼便已認了出來,此人正是當今盛澤知府趙錚。平素她在五虹幫時,多在街上賣藝,淩於高空長索之上,也曾遠遠見過這位大人的尊容。

平時他在眾人環簇之下,執仗森嚴,官服鮮明,氣宇頗為軒昂。不料今晚見時,他卻是如此狼狽的一副模樣。

趙錚抬起頭來,一眼便看到了她。他陰深的眸子之中,漸漸燃起了兩團小小火苗,冷冷道:“捕神,就是這個女子麼?”

謝萱在他眼光逼視之下,不由得往後縮了縮。隻聽越鎮惡答得一聲:“正是。”

那趙錚突然暴怒起來,大力一拍椅邊扶手,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喝道:“越捕神!那還不快快把她下入死牢?本官誓要為夫人報得此仇!”

越鎮惡一時語塞,他是捕頭,查驗案子實情乃是本份。這謝萱雖然可疑,但她尚未現場指證,親口供認,又如何能先發牢中?但趙府尊心痛愛妾之死,自然是不可以此理喻之。

謝萱嚇了一跳,反譏道:"大人為朝廷命官,當知有證有實方才令人可信.有何憑據認定夫人為我所害?"

趙錚一窒,臉色漲得通紅,正要勃然大怒,忽聽那青衣人冷冷道:“適才越兄聞聽曇花被盜,察勘現場之時,已辨別姑娘入室盜花乃是緣索自屋頂而下,其係索之法正是五虹幫之慣例.現場所遺綠簪為姑娘所用飾物,且又在場抓了現行,自然為第一嫌疑之人.”

趙錚看了他兩眼,問道:“這位……”

越鎮惡答道:“此是屬下故舊,姓楊名鴻簡,原是金陵世家公子。他今日恰恰來到盛澤,尋著屬下,便遇上此事。說起來今晚幸得有他的幫忙,蓋因這位謝萱姑娘的身手……也未免太靈便了些。”

趙錚打量了那楊鴻簡一番,但見他衣著樸素,不過是布衣布履罷了,哪有一絲錦衣華服的貴公子風采?不過看他舉止之間,頗有幾分儒雅氣度,確是不同於販夫走卒之流。

謝萱嫣然一笑,麵上毫無懼色,說道:"聽聞趙府尊如夫人處有西域奇葩,名為優曇缽花.我甚是好奇,這才逞技盜走.然雖是我盜走曇花,卻未見得便是我害死了綠珠夫人呀!"

越鎮惡道:“謝姑娘,依我朝律令,嫌犯但有所問,捕頭須一一作答,以駁其疑.且聽越某道來.

今日黃昏時分,越某因公與好友楊鴻簡一起到達盛澤,前來拜訪了府尊大人.

承蒙大人厚待,安置越某二人於後園染香軒,與綠珠夫人居所遙遙相對.今晚月色甚佳,我二人便小酌一番.此間我們一直未曾離開,若有凶手入房而來,斷然瞞不過我們眼睛。

那優曇缽花,據說一年隻開一次,花期恰在今晚入夜之時.據府尊大人言道,先前他曾與綠珠夫人一起做賞花之會。隻是後來夫人說身上疲倦,勸府尊大人歇於別房,府尊大人方才離開.

此時謝姑娘你已隱於屋簷之上,然而你見我與楊兄在此,不敢造次,這才利用你的口技之術,做出前廳絲竹盛狀,引得我們出去探看。倒是府尊大人放心不下,隻在別處略坐了一坐,便返了回來查看.誰知府尊大人甫一入房,便見綠珠夫人已斃命於斯.

這前後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隻有姑娘你進入房中。若是有旁人進入房中,也必然會被你撞見。而你又說不出凶手另有其人,那除你之外,更有何人?你且答我,你入房之時,綠珠夫人卻在哪裏?”

趙錚又霍然站起,目眥欲裂,向謝萱喝道:"是不是你盜花被她察覺,便對她下了毒手?"

謝萱叫起冤道:"捕神大人!謝萱前去盜花之時,床榻上帳幔四垂,夫人正在睡覺呢.我唯恐被夫人發現,哪裏還敢停留?"

她見眾人意似不信,歎了口氣,說道:“捕神大人,都說夫人為我所殺,我想看看夫人遺體,成不成呢?”

越鎮惡冷冷看她一眼,點了點頭.一名婆子過來,大著膽輕輕掀開屍身上所覆的白綾,露出一張神色沉靜的女子麵孔來。

趙錚似是目不忍睹,掉過頭去.

那女子修眉薄鬢,鳳眸櫻唇,頗有幾分動人的顏色。臉上脂粉甚濃,顯然死前曾精心妝扮過,紅紅白白,看上去倒也嬌豔,但臉部肌肉已經僵硬,怎麼看卻都有幾分象是覆上去的空殼一般。

她身著白色單縑,顯然是件睡衣,但在胸口之處,卻有極大一處傷口,血肉模糊,看上去煞是嚇人。既是將睡之際,自然釵環釧珥也是一應俱無.但在那鴉翅般的鬢發之間,卻簪有兩朵拳頭大小的鮮花,花瓣細長,略微卷曲,疊迭層起,形態極是嬌美。然而花色卻是截然不同,一朵花色雪白,花瓣便如那陶盆中落花一般,雖有些萎黃,但其冰清玉潔之態,仍是宛若玉雕;而另一朵的花色卻是那種驚心怵目的赤紅,妖異得近於紅黑的顏色,如同凝血一般.這兩朵花簪於鬢邊,看上去煞是耀眼。

謝萱臉色微微一變。凝視著那兩朵奇花半晌,方抬頭問道:“我認得這白花便是優曇缽花,然這紅花卻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