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於亂世中遇見你(4)
過了幾日,送糧的軍隊商旅撤了,越城又恢複寧靜,隻有檢糧官忙前忙後在倉庫和穀場之間,越城人人寵愛的十小姐大婚自然是轟動的,段家恨不得陪嫁上十裏紅妝,而明家聘禮也是奇珍異寶布了一條街,無限風光。
饒是越城富庶,這麼個陣仗,和當年越王立後相比也不遜色,害的段青嫣一時不敢出門,生怕被捉住了,又不知道要醉在哪家。
這一天天氣微陰,段青嫣和錦兒坐在院子裏打圍棋,正逢桂樹開花,落花飄了一地,有幾瓣落在她的發間,她不知覺,平添幾分嫵媚。正下著,不知怎麼的心中一緊,袖口一掃打翻竹編的棋罐,嘩啦一聲,雪白的棋子灑了一地,嚇了她們一跳。
錦兒‘呀’的一聲叫出來,忙蹲下來收拾,說道,“小姐,玩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她搖搖頭,隻覺得心口揪的難受,低頭看著棋盤,怔怔的出神,錦兒看見她的模樣,起身拉她衣袖,說道,“小姐玩累了吧,回屋子睡一會吧。”
她沒有回答,仰頭望,眯著眼睛看灰白的天空,一隻青鳥從南麵飛來,‘啊啊’的叫著,她竟覺得有些淒涼,暗暗詫異,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心中不安起來。
果然,三天之後南疆來了信,說九小姐三天前懸梁自盡,麵向越城的方向。九姐雖不是段夫人親生,她一聽到還是落了淚,一邊擦淚一邊看九姐的生母坐在地上哭的肝腸寸斷。段青嫣不敢說話,默默地掉淚,心中直覺的知道大約和那天她帶回的竹簡有關,一想到九姐幾個月前還跟她說想念越城如何如何,如今卻再也回不來了,心中更加酸痛。
段侯爺手中握著信,一時之間竟是蒼老了不少,歎一口氣,跌坐在椅子上。段青嫣怒道,“九姐死在他們南疆,南疆的人想就這麼算了麼?”
“你給我閉嘴!”段侯爺怒瞪她,“你知不知道她為什麼自殺?”見大家都不說話,眼中泛出淚來,壓著嗓子說道,“信中寫得清清楚楚,‘盜取軍情未遂,畏罪自盡,念在昔日情義,不與追究’。人家要是沒有確實的證據,敢這麼寫麼?這孩子也太大膽了些,這麼做,越城都為她蒙羞。”
滿屋子的人都噤了聲,坐在地上哭的姨娘也停了下來,越女在外族麵前地位低下,嫁出去多半過得不如意,有一些便挺而走向,做些倒賣情報的勾當,最叫人瞧不起的,想不到九姐也糾纏到裏麵,她雖然猜到了,這麼說出來仍是心中一緊,隨即想到不好,九姐性子溫婉,自己哪有這個本事,恐怕會牽連出更大的事情來。
她看了父親一眼,沉吟的模樣,大約和她想的一樣,宮裏來人來請,段侯爺正了正神色,走到她麵前,在她耳邊說,“上回你九姐讓你捎東西的事沒和其他人說吧?”
她搖搖頭,看見父親警告的目光,自然懂得其中利害,輕聲說道,“爹爹,我懂得。”
段侯爺見她這樣,允自不放心,又問道,“竹片上的字你可看了?”她再次搖頭,他看她目光焦急,不像說謊,歎息一聲,隨來人出門去。
段青嫣走過去,蹲下輕聲安慰著姨娘,也無何奈何,大家誰也不敢離開,直到段夫人開口了,大家才默默的退出去。段青嫣心中壓抑,默默的回了房,躺下翻來覆去睡不著,總想著九姐臨行前的模樣,折騰了大半夜,迷迷糊糊的睡著。
大約是思慮迷了心竅,竟然夢魘了,她掙紮不起來,看見九姐端坐在南疆的宮城裏,衣著華麗,周圍花團錦簇,對她笑的親切,說,“小十,我想念越城。”她本是聽不見的,卻能夠清楚的看見她的嘴型,她想動動不了,想開口說話卻發不出聲音,眼睜睜的看著她起身,一件一件的褪去宮妝,隻剩下素淨的寢衣,頭上攢著一支蝴蝶簪子,一步一步走下來,三尺白綾,懸在梁上。接下來她隻看到一團一團的紅霧,彌漫著腥重的血氣,白綾無限的鋪展開,被染成血紅色……纏向她……
她哭著睜開眼睛,背後整個被汗濡濕,一轉頭,窗外一片昏暗,午夜,陰天,一下子坐起來,褪開被子爬起來,趿著鞋出了門,向爹爹的書房快步走去,到了書房門外,一隻野貓可能被她嚇到了,叫了一聲跑開,她也嚇了一跳,心中清明了不少,站在門邊,躊躇了一會,還是推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