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少年，讓我們生死不相負（3）
錦兒被灌了一杯涼茶，醒了過來，撲騰一下站了起來，狠狠的點著她的肩膀，又數落起來，“小姐，你說說你膽子大到什麼地步，別人的丫鬟跟著小姐多省心，你看看我，從小到大，你自己說說看，凡是淘氣的事情，你哪樣沒做過……如今竟闖出這樣的大禍來！”
莫決站在幾步外，聽錦兒數落她從小到大的惡行，聽著聽著忍不住好笑，段青嫣從小原來這樣淘氣，笑意爬上眼角，看她低著頭一副聽教訓的模樣，這又讓他大開眼界了一回，這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偏偏還和諧的很。
段青嫣瞥見他含著笑意，覺得老大不好意思，幾番插話，見錦兒氣的渾身發抖，知道多年積怨，不是一下子能發泄完的，歎一口氣，默默低下頭，這一刻，她並未看見，莫決的目光越來越深沉，他看著她的挨罵的模樣，心中暗想，和他生死與共，為了他甘冒大險，甚至還為了他受小丫鬟的責罵……
這讓他如何不動容——他亦知道，決不僅僅是動容，而是，動了心，動了情。
而他直到很久很久之後的某一年，才知道，錦兒為何這麼生氣。
原來，越城這個小小的國中國，無國法，隻有三條國罪，一是弑殺同族，二是抗旨拒婚，三是幹涉外國朝政。凡此三條國罪者，昭示天下，驅逐出越城，永不許回來。而被驅逐的越族人，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男為奴，女為娼，至死方休。
這三條罪，觸犯的人，無論是誰，決不留情，就連二十年前的清庭公主不想遠嫁抗婚，也難逃驅逐命運，自殺於城外，屍骨都是葬在了趙國。也無怪乎越城如此，越城在九地十七城的地位太過特殊，安危懸於一線。而段青嫣救他，正是犯了第三條。
段青嫣睡了一下午，午飯也沒吃，到了酉時才醒過來，聽見外麵好一陣熱鬧，原來是太子和一幫小侯爺過來了，說是要為她接風洗塵。
下午的時候，禦醫來了一次，幫莫決換藥，說傷口深可見骨，極為嚴重，幸好沒有發炎，原本段侯爺和夫人隻是以為受了輕傷，沒想到這麼重，態度更熱忱，尤其段夫人，拉著他說東說西一下午，莫決其實已經非常困了，從大年三十到今天，正正三天未合眼，好不容易等段夫人走了，才剛躺下，太子、段青紹、明家小侯爺又來了，拉著她去吃晚上飯。
少不得打起精神來，段青嫣說在越城不能易容，因為高手太多很容易看出來，幸好見過他的人很少，他平時又冷冰冰的，畫師畫的畫像必然是威嚴冷厲的，隻要他改變表情神態，就算有人混進來，越城裏不能細查，混過去很容易，於是笑著入鄉隨俗，和他們勾肩搭背的出去。
裝模作樣是他的必修功課——隻是這一次真是一個前所未有的體驗，在他看來不比在當年在宮中那些“假裝”容易，因為對方都是真心，這些“真心”讓他的“假意”變得哪裏不對起來。
古越原本有山有水，如今隻餘一城，城外的山曾經非常著名，叫做佇蘿山，山中也有一條名溪，喚做浣沙溪。佇蘿山在百年前最後一場趙越之戰中被大火燒山，變得一片荒蕪，浣沙溪也不見了蹤影。趙國棄了這座荒山，至今沒有人把守，隻是這百年間，山中林木漸漸複蘇，到如今已是一片繁茂，成為了越城青年男女狩獵踏青的好去處。
段青嫣走在前麵，莫決走在後麵，回到越城，段青嫣好像是一隻從籠子裏放出來的撒了歡的兔子，然後他體會到了那句話——強龍不壓地頭蛇。她那一天笑吟吟的點著他的肩膀對她說的，很顯然，她就是那隻地頭蛇。
回到越城的段青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賴床、耍賴、闖禍……根本和在外麵的模樣天差地別，當她放下了心計，就那麼一瞬間，她變得光芒四射，原來未來，她的一生，將會是這般模樣。
她負著手，轉過頭，眸子亮晶晶的，笑問，“你的傷不要緊吧，累不累？”
莫決搖搖頭，“這點‘小傷’，能奈我何？”
段青嫣掩嘴笑起來，學他的口氣，“‘能奈我何’，說的這樣狂妄，這時候充起男子氣概來，莫決，你今年多大？”
他笑了笑，快走幾步，和她並肩，“十九。”
轉過山路，有一條懸崖，十分的陡峭崎嶇，她很自然的扶住他的胳膊，和他相攜向前走，“哦。怎麼說呢，你真不是能一眼判斷出年紀的人，一點沒有少年的樣子。”莫決低頭向下看去，石壁萬仞，能看見雲霧見峭壁上的蒼鬆，若隱若現，被她扶住的地方很溫暖，他忍不住的勾起嘴角，“少年應該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