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林感覺受欺負了,一把抽出懷裏匕首,帶著鞘子就砸了過去。她原本不過是想嚇嚇那小畜生,誰想好死不死,竟一下子砸到兔子的腦袋。就見它“啪”的一下歪倒,連腿都沒彈就這樣莫名其妙沒了生息。
眉林“嘖”的一聲,樂了。連慕容璟和都不由得微微抬起了頭,目光怪異地看著那個倒黴的小東西。
眉林拎著肥墩墩的死兔子,半馱著慕容璟和回到溪邊,先撿柴生起火堆,然後蹲到水邊開始扒皮剖肚清理起來。
慕容璟和聞到血腥味,不由得又是一陣反胃,忍不住道:“我不吃這個。”也許會有很長時間,他都無法再進食暈腥之物。
眉林的手仍插在兔子肚子裏麵,聞言停住,疑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而後突然反應過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說你怎麼死活要跟著呢,原來是在害怕屍鬼轉回來吃了你。”
慕容璟和別開臉不理她,但此舉也無異於默認了她的猜測。眉林反而不好意思再笑,利落地收拾了兔子,用細竹串著架在火上後,便就近找了幾顆竹筍,剝了筍殼,就這樣串著放到火上烤。
秋筍比不上春冬之筍,就這樣無滋無味地烤,自然好吃不到哪裏去,但聊勝於無。
眉林自己也沒什麼胃口,但肚子又饑,於是也隻啃了兩根烤筍,那烤得黃亮噴香的兔子卻是動也未動。於是倒便宜了不知從何處又冒出來的屍鬼。
屍鬼從頭到腳都濕淋淋的,雖然仍披著長長的須發,但卻幹淨了許多,能夠看得到蒼白的膚色了,身上那股濃濁的惡臭也淡了不少。原來他竟然一個人跑到下遊去洗了個澡,連帶地把衣服也洗過,還帶回一大捧野果。
眉林也不客氣,拿起那些野果就吃,還不忘塞給慕容璟和,絲毫不理會他別扭的表情。
“你怎麼沒走?”她問。
屍鬼很久沒吃過熱騰騰的熟食,也不怕燙,抱著整隻兔子就啃,直蹭得好不容易洗幹淨的胡子油亮發光。聽到眉林的問話,一邊嗯嗯著,一邊又啃了兩口,眼露不解之色,含糊不清地問:“走哪兒?”
眉林奇怪地道:“自然是你想去哪就去哪。”她記得他說過他有家,有父母妻室的。離家八年,難道他就不會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嗎?
屍鬼呆了呆,吃東西的動作慢慢地停了下來,有些迷茫,“你們不是抓了我嗎?”
這一回不僅是眉林,連慕容璟和都有些傻住,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世上還有這麼憨直的人。
“我們還要進石林,你也要跟著我們一起進去?”不等眉林開口,慕容璟和微笑著問。他就不相信,這個男人還有勇氣再進那個地方。
果然不出所料,屍鬼聞言原本就蒼白的臉變得更加慘白了,握著兔子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你……你們還要……還要回去?”他結結巴巴,不敢置信地問。
眉林心中打了個突,但卻沒言語。
慕容璟和點頭,眼神堅定。當然要回去,不說他還指望能從石林逃出鍾山,便是那藏中王的事,他也想弄清楚。
屍鬼麵色變幻不定,時而恐懼,時而呆滯,就如一張白紙,心裏想什麼都寫得清清楚楚。
眉林突然覺得這個人其實並沒有那麼可怕,反倒直白得有些可愛,正想開口替他解圍,卻被慕容璟和給瞪住了。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麼藥,她隻能暫時忍住。
過了一會兒,就見屍鬼一咬牙,滿臉淒慘,像是做了什麼要他命的決定似的,木呆呆地看向慕容璟和,“我自然……也要……跟你們一起……”說完這句話,他眼睛都紅了,隱約有水光在閃爍。
看到他那樣子,眉林心口莫名一酸,突然想起暗廠。如果是她,是打死也不會再回去的。
慕容璟和淡淡然一笑,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
最終,慕容璟和並沒讓屍鬼跟著他們一起入石林,而是讓他拿著自己身上的玉佩帶個口信到昭京荊北王府交給清宴,並留在那裏等自己。
他說,他突然想荊北的那兩個美人了,讓清宴把她們接到昭京。
見他沒提自己的處境,也沒說有可能從哪裏出山,眉林便沒阻攔,隻是有些弄不清這個人是真好色還是做戲成癮,都這個樣子了還念念不忘自己的那些女人。
慕容璟和叮囑了兩件事,一是出山時遇到官兵不準拿出玉佩,二就是不見清宴不準說出見過他的話。
然後吃飽的屍鬼就穿著他那身破布塊一樣的衣衫,頂著亂七八糟的須發,帶著滿心對慕容璟和身份的震驚和敬畏走了。
“你不怕他拿著你的玉佩跑了?”眉林一邊準備再次入林需要的東西,一邊問。屍鬼一走,慕容璟和也不再像之前那樣隨時都非要跟在她身邊。
“他能跑到哪裏去?”無論逃到哪裏,隻要拿出他的玉佩,還能有命在嗎?唯一的生路就是乖乖地到昭京找清宴,然後在清宴的眼皮子底下待著,直到他安然無恙地回去。
慕容璟和漫不經心地應了句,他躺在地上,眼前尺許的距離是一朵指甲蓋大小的藍色小野花,纖細的花莖支撐著脆弱的花盞,在風中瑟瑟地抖動著。那花瓣如薄瓷一樣,脆弱而透明,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裂似的。仿佛被觸及了什麼記憶,他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幽遠而迷蒙。
眉林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在山裏待了這許多天,這個人臉上那份酒色虛浮之氣似乎被淨化了似的,隻剩下蒼白的病容,看上去順眼多了。她當然不會將這順眼往有可能是自己心境產生了變化上去想。
微微一思索,她便明白了他心中轉著的念頭。之前的試探便可看出,屍鬼其實是一個憨直得有些傻氣的家夥,連對他如同噩夢一樣的地方都願硬著頭皮跟著他們回去,斷斷不會半路而逃。慕容璟和必是看中了這一點才讓其去傳信,這樣不僅讓慕容玄烈等知道他還活著,不得不有所顧忌,還送走了一個讓他十分介懷的存在,簡直是一舉兩得。
“真會算計。”她咕噥了一句,沒有再多說。自見麵以來,這個人就很會善加利用身邊一切可利用的資源,她早該習慣了。
因為有了之前的經驗,再次入石林的準備做得比較充分,不僅花了些工夫編出一張粗陋的竹席,還做了幾個浸了鬆脂的火把。食物方麵,除了野果,還捎了不少燒熟的山藥野薯等物,不過卻沒弄任何肉食。事實上,不隻是慕容璟和,眉林心底深處其實也多少有些介意。
據慕容璟和自己說,他對奇門遁甲以及各類陣法“略有所知”,所以兩人後來穿越石林之行雖不能說一帆風順,但也沒再像前一次那樣被困住。他說這石陣是天然的,不像人為所設那樣可以隨意變動、機關重重,否則他也沒辦法。這種地方想要困住藏中王,顯然還不夠力。
話剛說完,突聽朽木脆裂之聲,眉林腳下驀空,直直往下栽去,被她半馱著的慕容璟和自然也不能幸免。在落到中途時,被卡住的竹板車掛住,停了片刻。然朽木承不住兩人一車的重量,碎裂成塊,最終連板車也傾了下去。
這突然冒出來的大坑不算太深,墜落的過程中又緩衝了一下,兩人摔到坑底時並沒受傷,倒是被後來落下的板車以及上麵的東西砸得七葷八素,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
眉林低咒一聲,狼狽地推開身上的東西爬起來,掏出隨身帶著的火折子吹燃,粗粗看了下,發現坑地之土並非黑色,這才放心地找了根火把點起來,然後插在稍遠一點的地麵上。
解下腰上的繩索,搬開板車,慕容璟和毫無血色的臉出現在她眼中。
緊閉的眼,毫無起伏的胸膛……
眉林嚇了一跳,慌忙將壓在他身上的一些雜物扒開,小心翼翼地抬高他的上半身,探指在他鼻下試了試,這才稍稍鬆口氣。然後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好不容易才把人弄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