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讓眉林覺得很慶幸的是,這幾天下來她的傷口已漸漸愈合,否則隻是拖一個慕容璟和都是要人命的事,更遑論還要帶上其他東西。
好吧,就算傷口完全愈合,爬著拖慕容璟和也是一件百般辛苦的事。
“這樣一條路究竟是拿來做什麼的?”眉林趴下了,望著遠處被自己插在通道壁縫上的火把,感覺似乎永遠也無法抵達一樣。
她本來想把竹板車改窄一些,誰想一動刀子,不小心把藤索弄成了幾截,導致整個板車都散了架,再也沒辦法用了。因此現在的情況是,她先將火把和其他東西拿到前麵,順便將延路的蛛網蟲蟻驅離,然後再轉回來搬慕容璟和,如此反複。
慕容璟和是經脈受損,並不會導致身體消瘦,因此以他修長的體型以及緊實的肌肉,實在是沉到極點。站著倒還罷了,但爬著,無論是背還是抱都不好弄。眉林簡直是一點一點地往前磨的,不僅她累得不得了,慕容璟和也不好受,隻是兩人都沒抱怨。
聽到她並不是真想要答案的自言自語,趴在她背上的慕容璟和也不由得看向前麵。在火光的深處,黑暗仍在延續著,仿佛永遠也沒有盡頭一樣。低矮的空間,沒有止盡的黑暗,讓人感到強烈的壓抑。如果不是他和她,又或者說,他們兩人中隻剩下一人,處在這樣的地方,隻怕用不了多久便會瘋狂。
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浮上心頭,他突然低下頭,蹭過眉林的耳廓,親了親她的臉,然後就這樣挨著她,不再動彈。
眉林呆了一下,臉“刷”地紅了。一咬牙,她撐起身,繼續往前爬去。也許是太過用力,也許是那突如其來的親昵,她的心跳得飛快。
慕容璟和沒有調侃她發紅的耳朵,她也沒有怒斥他的輕薄。在這樣的地方,在這無論前麵還是後麵都看不到盡頭的狹小空間裏,他們第一次感到了相互依存的感覺。除了對方,再沒有別人。那些所謂的恩怨情仇,那些曾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人和物被這條通道遠遠地隔開,遙遠得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事。
不知是不是因為兩人間多出了一種可稱為曖昧又或者溫馨的氛圍,往前的路似乎不再那麼讓人難以忍受,在氣喘籲籲中偶爾的對話成了眉林很多年後都會笑著回憶的念想。
“那個……戰神就是你曾說過的藏中王?”她問,聲音在通道裏回蕩,於是越到後麵她的聲音放得越小。
“嗯。”慕容璟和應道,看到有汗滑過她的眉角小痣,他忍不住伸舌去舔,就如曾經渴望過的那樣。
眉林臉更紅了,不由得微微別開,羞嗔:“你別亂動,沉。”她其實不該害羞的,他們連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沒理由因為他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而羞赧不已。
她急劇的心跳似乎通過兩人相貼的胸背也傳染了慕容璟和,他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胸腔子裏跳出來,不由得更貼緊了她。那個時候他想,如果他能動,他一定會抱住她,給她自己所能給的所有溫柔。不過那隻是那瞬間的事,也隻是那瞬間的事。當出了那個詭異的地方之後,他們誰也沒再提起那時的感覺,也許已經忘了,也許隻是埋在了心底深處不願去想。
“你是皇子,為何要跪拜他?”甩了甩頭,眉林企圖將自己的注意力從他溫熱的呼吸上麵轉開。
慕容璟和沉默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隻是有所選擇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慕容氏推翻胡族的統治的時候,這石林還不是火燒場,也許如同其他地方一樣長滿了茂盛的草木。胡族殘孽躲於此地,藏中王帶人圍剿,在有所犧牲的情況下成功穿越石林,將敵人一網打盡。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藏中王得勝出石林之前,也有可能是兩方交戰正酣的時候,有人在石林外圍點燃了劇毒之物,將整個石林燒成一片焦場。藏中王和他的兩個部下跳入敵人挖的深坑中躲避,但終究因毒氣早已入體而不能幸免。
慕容璟和說這隻是他的猜測,但眉林知道八九不離十。她想他甚至知道那個在外麵放毒焚林的人是誰又或者是誰指使,知道藏中王所指的乾賊是誰,但他不說,就是不想又或者不能說,所以她不會追問。而事實上,她也並不關心。無論是慕容氏還是胡族,又或者藏中王,都離她太遠了。
她喜歡聽他說話,慢條斯理的,說完一句還會停頓片刻,像是在斟酌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一樣。她必須承認,當他不再吊兒郎當不再帶著諷刺又或者高高在上語氣說話的時候,真的讓人沒辦法討厭。
她問他身體究竟出了什麼問題,他以前不肯答,此時竟也老老實實地說了。那個時候她才知道他竟然是經脈寸裂。她突然就沒辦法再接話,她想經脈寸裂,也許比她體內的毒還難醫治。她想自己也許會照顧他一輩子。如果是那樣的話,其實也沒關係,隻是不知自己的身體能不能熬那麼久。如果熬不了,他要怎麼辦?她開始發愁。
“你叫什麼名字?”慕容璟和突然很想知道這個跟自己共患難了很久,嘴裏厲害,卻無論多艱難也從沒有真正丟下過自己的女人的名字。以前也許有人在他耳邊提過,但是他從來沒注意過。
眉林皺了一下眉,有些介意相處這麼久他竟然還記不得自己的名字,但很快又笑了。
“眉林。”不在乎她的人,知不知道她的名字又有什麼關係?她倒寧願在這樣的時候向他正式介紹自己,“但是我不喜歡眉林,我喜歡春花,喜歡開在二月裏那漫山遍野的春花。”她說。
“眉林……春花……”慕容璟和將兩個名字都念了一遍,然後又笑著連叫了幾遍春花,然後啃眉林的耳朵。
啃得眉林又癢又酥,忍不住地笑,笑得渾身發軟,“撲通”一下趴在了地上。
一時行一時歇,偶爾說幾句不著邊際的話,原本以為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通道就在眉林的一次單獨爬行當中結束了。那樣的突然,讓她甚至有片刻緩不過神來。
她跪爬在那裏,呆呆地看著甬道外那黑漆漆的一片,即便把火把拿出去,除了眼前一條通往下方的石質階梯外,還是什麼也看不到。
還要往下……往下會是什麼,她不敢想。
在周圍巡視了一遍,最後把火把插在穴口的岩石縫中,然後回轉。然而爬到一半的時候,那一點已經變得有些昏暗的火光突然一下子熄滅,四周瞬間陷入一片混沌般的黑暗中。
眉林僵了下,但並沒倒回去重新把火把點燃,而是繼續往慕容璟和的方向爬去。當摸到那具溫熱的身體的時候,她微微緊繃的心才放鬆下來。
“火把怎麼熄了?”慕容璟和是靠著石壁坐著的,感覺到她摸索的手時,問。在火光完全消失那一刻,莫名的不安瞬間將他籠罩。明知她不會丟下自己獨自離開,但那種無邊無際的黑暗卻由不得他不胡思亂想。
也許是因為黑暗延長了一切感覺,眉林覺得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回轉都要累,聽到他詢問的聲音後安下心來,便也不急著走,就靠坐在旁邊石壁上休息。
“大約是有風,吹滅的。”她籲出口氣,覺得眼皮想要打架。
“到出口了?”慕容璟和一聽她的話,便琢磨出了點前麵的情況。畢竟這甬道前後不相通,又怎麼可能有風?
“嗯……外麵可能很大……看不出是……什麼樣的地方……隻有一條……梯子……”大約是放鬆下來,眉林覺得越來越困倦,一邊迷糊,一邊時頓時續地道出情況。
感覺到她的倦意,慕容璟和偏頭,卻因為隔著兩肩,碰不到她的頭,隻能用垂在身邊的手抓住她已被割得七七八八的裙擺扯。
“喂,別睡。”如果她睡了,他會覺得隻剩下自己一個人,在這樣的黑暗中,會異常難熬。
眉林皺了下眉,身體微微側滑,頭靠在了他的肩上,含糊不清地咕嚕:“讓我……眯一會兒……就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