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伍雀磬撐不住就要找師兄,師兄也沒奈何。他們九華派是名門正宗,九華山更不必說,道家福地,化城晚鍾,出來的都是端莊君子、自矜的女郎,何曾與人當街撕扯過,又哪敢在過路的災民圍觀下拂袖而去,沒的辱沒了師門。
竟就這樣雲裏霧裏地領走個孩子,這事情還真是鬧得沒法說。
那少年郎也不知年歲幾何,臨走前安撫了弟弟,又看了眼妹子,父母在他身後哭得倒抽氣,撕心裂肺喚著不舍。
他叩過頭,再未回頭。
這性子強得叫人不喜,伍雀磬同他說:“你舉凡哼聲不願,哭聲不舍,我就還將你送回去見爹媽。瞧著,咱九華派的身法,那可是轉瞬便至。”
少年望她一眼,不去搭理。
伍雀磬年十六,按說也沒長大,見自己不受待見,拉著她師兄便走,由那小子一雙小短腿、整個人嗬哧嗬哧地追一路。
事後伍雀磬想,她嫌他,也非隻因這一樁。那喚作馬含光的少年是個餓怕的,平日不聲不響,吃住都不麻煩人,卻活得生冷不忌。遇上荒郊野外,伍雀磬同她師兄寧願含淚餓上一二日,也絕不學災民就地取食。
馬含光也不稀罕那些叫人扒拉得所剩無幾的草根樹皮,他偏愛蝗蟲。這人取蝗而食,是伍雀磬不能接受的。
官府派人治蝗,蝗蟲過境,蝗屍便填坑平塹。那食材都是唾手可得的,天又旱,大太陽底下暴屍荒野幾日,被馬含光挑揀了積攢起來,拿個小布包掩好,就是他平日口糧。
伍雀磬簡直驚呆了。
她更恨他,是有一回師兄不在旁,她濟了災(是受了搶),自己卻快要餓昏了。誰知馬含光趁她不備,竟拿包袱皮裹了一包蝗,起了火,竹枝子串著烤,烤熟拿給伍雀磬。
伍雀磬吸鼻子,香得不能忍。她不知情,暈乎乎被喂了好幾個,咂麼著越吃越不對味,一睜眼,想把馬含光生劈了的心都有了。
剩下的都讓她踩地上跺得稀碎,跑一邊嘔。
馬含光盯著她,也不吱聲。
“你是不是人,什麼都吃!”伍雀磬回過頭埋汰他。
他還是那樣,僵著張小臉,散至肩膀的枯發蓬蓬支棱著,眼神筆直來筆直去,烏沉沉,黑不見底。
孩子她不計較,一拎包袱皮,那蝗蟲刺啦全飛出來,伍雀磬嚇得直後退,竟然讓這人捕了活的來。
她明白罷,要說不明白是不去想。馬含光自己撿晾幹了的,風吹日曬,蝗屍不知裹了幾層灰當佐料;給她卻去捉新鮮的,現火烤的,滋啦滋啦的還趁熱飄香十裏。
可她還是發作了。不知為何,走這一路馬含光都古怪著性子不置一字,她還當他啞巴了,原不知好心沒好報佛都有火,馬含光因此回她了。
“你隻不餓。”
四字,非是什麼梗得人接不上話的銳利言詞,寒著把聲,有少年聲線的青澀,卻無少年稚嫩的情態。
伍雀磬聽出來了,他就是不屑,嗤她有挑揀隻因未餓到火候,他瞧不起她挑三揀四。
反正伍雀磬撐不住就要找師兄,師兄也沒奈何。他們九華派是名門正宗,九華山更不必說,道家福地,化城晚鍾,出來的都是端莊君子、自矜的女郎,何曾與人當街撕扯過,又哪敢在過路的災民圍觀下拂袖而去,沒的辱沒了師門。
竟就這樣雲裏霧裏地領走個孩子,這事情還真是鬧得沒法說。
那少年郎也不知年歲幾何,臨走前安撫了弟弟,又看了眼妹子,父母在他身後哭得倒抽氣,撕心裂肺喚著不舍。
他叩過頭,再未回頭。
這性子強得叫人不喜,伍雀磬同他說:“你舉凡哼聲不願,哭聲不舍,我就還將你送回去見爹媽。瞧著,咱九華派的身法,那可是轉瞬便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