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荷花玉蘭
皎月在天,銀光遍撒下來,映得澄澈的潭水波光點點,潭邊鋪有一些圓滑白潤的石頭,在月色的映襯下瑩白如玉,不遠處亭亭立有一顆荷花玉蘭樹,雖然不高,但卻有著繁茂的葉子,那些琵琶形樹葉參錯交互重重疊疊,密實的甚至連一絲月光都不能透過,黑漆漆的樹影倒映在潭中,便同夜晚幽深黛藍的潭水融為了一體,隻有不時閃過的波光,才勉強泄露出樹影中的那抹亮眼的翠綠竹青。
這點點的綠便是懶倚在樹上的寧陽,仿若棲身樹中的精靈。
“呸!”她毫不留情且極不文雅的將嘴裏的東西吐了出來,當然,她似乎永遠都和文雅扯不上關係,但現在她吐得卻仍是極為難看的,眉毛扣著,小臉都快皺在了一起,還不停的伸著舌頭,嘖嘖有聲,“聞著這麼香,吃起來怎麼卻是又苦又涼的,真晦氣……”她咋了咋舌,將手中剩下的葉子扔掉,仔細看來,一定能發現其中一篇竟然有啃咬的痕跡,原來,她竟是在吃那荷花玉蘭的樹葉。
拍了拍手,寧陽將手枕著腦袋靠在樹幹上,鶴眼微微眯起看著眼前夜色之中的無繡穀,午夜迷蒙,將白天明麗秀美的穀中景色都裹上了一層稀薄的輕紗,明明什麼都看清楚了,卻又仿佛什麼都混在了一起,混混沌沌的世界,明明近在眼前,卻仿佛是遠在天邊。寧陽呆呆的看著,少有的,很是安靜。
蘇沐秋來到樹下時,便是看見了這麼一幅畫麵,那原本甚囂塵上的女子,如今卻是帶著淡淡的愁容、淡淡的倦意,慵懶的倚著樹幹似乎是睡了,但那雙依舊閃亮的明眸晃動,卻又是分明醒著的,隻是因為忽然間沒有了她慣有的張揚,顯得安靜的不正常。
她難道很喜歡倚在樹幹上睡覺?不管是那晚的破落小院,還是今夜的無繡穀,是因為她喜歡外界的自由,還是因為她害怕空間的約束?她本該是一個大笑著奔跑在天地之間的女子,卻為何始總給人她被困於方寸之間的感覺?是他會錯了意,還是他太在乎了?
“你這樣,不怕著涼麼?”他沒有用“寧宮主”來稱呼她,潛意識的,努力地想要拉近他和她的距離。
寧陽聽力甚好,更何況是在如此靜謐的夜裏,她早就便知是蘇沐秋來了,但卻是選擇了不搭理,直到他主動和她說話,她才不著邊際的說出在她心中憋了很久的話:“姓蘇的,這穀裏,”她隨手指了幾棵樹,“有好多香的呢,”但隨即又是一個不屑的癟嘴:“可惜都不好吃。”不是澀的,就是苦的,皆是虛有其表。
寧宮主。姓蘇的。他向來謹慎,而她從來灑脫。
“飽腹和玩賞哪能是一樣的。”蘇沐秋謙和一笑,想了想說道:“便如父母和朋友,父母可以是朋友,但朋友卻變不了父母。”他抬頭看著樹上的她,看著她的眼神漸漸的亮了起來,雙瞳剪水,她笑了。這時他才知道,原來她也可以笑的那麼柔美,其實她長得本就精致玲瓏,隻因她有著太多的傲氣與鋒芒,才掩蓋了她作為一個女子的婉約,其實她,也不過同白絹畫卷上的佳人一樣,有著自己的小脾氣,自己的小心思,以及自己的小堅持。
“雖然是個不怎麼高明的比喻,但你還挺會說話的。”覺得後麵束起的發髻有些硌人,寧陽索性將發帶解開,任憑一頭青絲如瀑直下,在黑夜中如同懸起一匹細滑黑綢,“不對,你本來就很會說話,哎呀哎呀,險些又被你騙了。”她搖了搖頭,長長的頭發便隨著一起擺動了起來,如上好的錦緞,沒有月光,卻自有光華婉轉。
蘇沐秋笑了笑,並不辯解,他心裏很清楚她對於他存在的成見,但他不打無準備的仗,在摸清楚明細之前,他不會妄自出手,自然是免了多生事端。將長袍一攬,蘇沐秋靠著樹幹坐了下來,問道:“可是喜歡這穀?”
“嗯,喜歡。”也許是靜謐的黑夜讓人鬆懈,寧陽答得很誠實,沒有多少敵意,也不見太多的猶豫。
“的確,這般神仙眷侶的日子,過得實在讓人欣羨。”蘇沐秋看著粼粼潭水,水波蕩漾間有些晃神,但這樣的話從他口中說出,卻猜不出有幾分真心幾分試探。
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寧陽清寞的笑了笑,索性從樹上跳了下來,隨帶著將腳邊的石子踢進了潭中,那一潭的平靜便瞬間被打破,橫生漣漪,她轉而向蘇沐秋問道:“你也會羨慕這種生活?”她本以為他屬意的,是充斥著陰謀陽謀的名利場,揮毫英氣笑傲疆場,那種血淚暢快淋漓的快意才應該是他所追求的,誰知竟聽得他這般的回答,她笑:“那不正好,帶著你的,嗯……柔兒姑娘一起來,還可以和老前輩搭個伴,多快活。”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調侃和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