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番溫柔的纏綿悱惻。
好容易待他鬆開,吸了口氣,顧惜惜心中氣苦,聲音便帶了些僵硬:“王爺身份尊貴,就不怕感染了風寒嗎?”
他搖搖頭,隻是溫柔地凝視著她,忽而低低道:“無論你信是不信,惜惜,你不在的這些天裏,我當真……很想你。”
又來了……明知他隻是做戲,這般台詞聽得亦是不少,為什麼心裏還是會有一些些酸?真討厭這樣的感覺……
壓下心裏複雜的感受,顧惜惜亦柔聲道:“王爺,您這又是何苦呢?”
緩了緩氣,又道:“其實那日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惜惜別無所長,然而這公與私畢竟還是能分得清,絕不至於為了一己私憤而阻礙了王爺您的江山大業,請王爺盡管放心吧。”
又何苦再來此惺惺作態企圖以情動人?
他抿了抿唇,看不出什麼表情,卻慢慢微笑了起來,“很好,惜惜當真是聰明人哪。”
又拈起一棵草莓,輕輕在指尖轉動,輕笑著似是自語,又似是問她:“隻是這麼無情的女子,萬一某日當真讓本王愛上了,到時該怎麼辦呢,惜惜?”
聲音依然溫柔,眼神卻是寒冷。
她亦是笑靨如花,從容之處不遑多讓,“不敢。比起王爺,惜惜這不過小巫見大巫罷了。”
終於待他離去,原本此時應該正忙碌的某人進來,在她床邊堂而皇之地坐下,笑,“惜惜,我看那小王爺對你可是關心得很啊。”
輕輕哼了一聲,懶得說話。
小媚推推她,“我說———不就是生了幾天病嘛,裝什麼看破紅塵的樣子。”
“夏蟲不可語與冰,與你這等俗人說不清,不說也罷。”顧惜惜冷笑著說,換來小媚一個白眼,卻難得地沒與她計較,因為,接下來的問話才是真正的重點。
“哎,還是沒告訴他你那個哥哥的事嗎?”
不知道為什麼,隻是忽然間心灰意冷,沒了玩笑心情。
她閉上眼,良久,疲倦道:“嗯。”
“為什麼?”小媚顯然不無疑惑。
“我也不知道……既然我懷玉樓已決意站在他越王軒這邊,我想借著這一次看看,他越王對我們的信任,究竟能有多少吧。”而且多一份他所不知道的力量,多少會更安心一些。
小媚側了側頭,有些擔憂,“可是這般步步為營的彼此試探,豈不是連誰都不能信了嗎?很累吧,可憐的惜惜……”
顧惜惜不語,隻是在小媚憐惜地俯身抱了抱自己的時候,亦緊緊地擁住了她。
無論如何,還有你們在身邊嗬……
數日之後。
“你病初愈,何必自己親自來這一趟?讓其他人過來不就行了?”
顧惜惜搖搖頭,“我哪有那麼嬌弱?”
一邊將案卷交給他,看他展卷閱讀,一邊補充:“護城營的統領劉增,為人心胸狹小,數日前因小過失而挨了上級兩鞭,至今耿耿於懷,或許能成為我們的人。”
他頷首,邊看邊問道:“那個範曄,還是沒能說動嗎?”
“是,此人心眼太直,對青王忠心不二。不過據他屬下將領透露,他在鄉中素有孝名,他老母至今仍在潁地,可算此人最大弱點。”
……
如此片刻,他終於放下案卷,輕輕揉著太陽穴思索。想到躊躇滿誌之處,眼中便隱隱有了嗜血的笑意。
顧惜惜早有默契,上前接過案卷,在一邊的燭上點燃,又似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那群文士,口無遮擋,隻怕並非成大事之器吧?”
“哼。”他懶懶哼了一聲,“那些人成事不足牢騷有餘,我豈會不知?隻是他們畢竟頂著才子之名,在太學生中影響甚大,身後又是諸多世家,老頭子對他們也不得不顧忌幾分,眼下還需要他們幫忙吹吹風罷了。”冷漠的話才說完,神色一轉,話中帶了輕薄的笑意,“不過惜惜,你這麼為本王著想,可是讓本王相當歡喜呢。”
又來了……真想不通,他堂堂一王爺,為什麼就能做出這般無賴相呢?
“對了,我聽說惜惜生病的那期間,謝靖經常出沒於懷玉樓,沒什麼關係吧?”
他忽而似笑非笑仿佛隨口道。
顧惜惜心中一跳,口中卻是若無其事地笑著答道:“若我說他看上了我們樓裏的姑娘了,王爺您信是不信?”
小王爺點點頭,微笑,“隻要不是看上惜惜你,本王自然無須在意,或許還能順便來個美人計呢。不過,”頓了一頓,笑著覷她,“謝靖此人心計最是深沉,惜惜今後可要倍加小心了。”
“謝王爺關心了,惜惜自有分寸。”
斂衽一禮,她退出了書房,微微歎了口氣。
才行得幾步,遠遠卻見花園那側有丁丁鈴聲傳來,伴著一陣女子的嬉笑聲。一眼之下便看到那是個高挑的女子,深目高鼻,膚色皎白,自有尋常江南女子所不及的爽朗處,裝束更是與中原女子絕異,好一位異域美人!
對方顯然也看到了她,卻絲毫不以為意,顧自與丫環們笑著走遠了。那丫環,顧惜惜倒認識,依稀便是平常服侍那越王軒起居的涼玉,似乎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主,此刻卻頗為恭謹的樣子。
顧惜惜駐足稍頃,隨即便啞然一笑,匆匆離去。
才進了馬車,忽聽前麵有人驚訝道:“惜惜?”
她一愣,此時再裝不認識已是來不及,盡管心裏正連天叫苦,也隻得笑著從馬車中出來,裝出滿臉驚喜,“是你?好巧啊!”不由分說扯了他便往越王府相反方向走去,“那些姑奶奶們纏著我要添些新的春衣,我看中了些好的料子,正愁一個人沒法搬回去呢,可巧正遇上你了……”
王府周圍是他越王軒的地盤,若讓那小王爺知道了她與眼前這謝靖有這莫名其妙的兄妹關係,誰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因此顧惜惜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扯走了他再說,一麵又不忘吩咐馬車夫先自行回樓。眼前擺著這位可揩油的兄弟,何愁等下回去的車馬費?
謝靖少有見她這般風風火火的模樣,亦是摸不著頭腦。好容易被拉到人聲喧嘩的街道上,趁著顧惜惜鬆了口氣暫緩步伐的間隙,方才問道:“要買布料你怎會出現在越王府中?”
他問得一臉無辜茫然,對顧惜惜來說這問題卻是見血封喉一刀斃命,可憐顧惜惜隻能反問道:“那你怎麼也會出現在那裏?”
同時趁著這會兒工夫,拚命在腦中搜尋合適的借口企圖可以瞞天過海。
謝靖當真是謙謙君子心懷坦蕩,不疑有他地微笑道:“我奉三王爺之命,履行些公事罷了。惜惜你呢?哎,”忽然間微微皺眉,迷惑道,“雖然小王爺風流倜儻,但我好像不記得他有出入青樓的記錄啊。”
感謝他這會兒時間的拖延,顧惜惜已然想到借口,不慌不忙笑道:“噯,惜惜哪有這榮幸被小王爺召見,隻不過是他五夫人的梳發的使女,向惜惜問些最近京中流行的發髻梳法罷了。這不,耽誤了半天,正急著趕回去呢。謝大哥若是閑來無事,”她終究還是喊不出親親熱熱的“哥哥”二字,經過協商便用這般折衷的喚法了, “不妨就陪我看看吧。”
謝靖從容微笑著點點頭,一邊隨她進了綢緞莊,一邊隨口道:“那就難怪了。不過小王爺最近與那薩如拉公主情好日密,五夫人想憑著新發式新衣什麼的再奪回小王爺的恩寵,隻怕希望不大。”
顧惜惜一邊挑選布料,一邊亦笑,“可如果沒有這些癡心貴婦的話,我們懷玉樓又少了一筆重要的收入哦。小兄弟,能把那個拿下來看一下嗎?對對,藍底碎花的那個……謝謝啊———薩如拉公主?好怪的名字,是哪個番王的公主嗎?”頭也不回,漫不經心地問道。
謝靖有些縱容地笑道:“瞧你說的,薩如拉,在他們的語言中是光明燦爛的意思,挺美麗的名字呢。她也不是什麼番王的公主———噢,我忘了你前段日子沒出門了。”
顧惜惜轉頭等待著下文,隻聽他道:“這個薩如拉公主,是北番首領的愛女。我大燕與北番交戰多年,雖然三王爺驍勇善戰,奈何北地遼闊寒遠,北番民族又多是居無定所來去如風,因此始終無法徹底絕此心腹大患,幾十年對抗中亦是互有勝負。近年來北番內亂,西部首領巴圖為了獲得我國支持,專心於其族內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