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枚戒指。
他為什麼說“送給你”?那本來就是她的,不是嗎?
戀瞳把戒指套在小指上,轉了一圈,細細地打量著戒麵,那個細細的“媚”字。
消失了?
不,那不是一個“媚”字!戀瞳神色一整。
戒指內側,確有兩個纖長的刻字,一個中文,一個是日文,卻都是——“瞳”!
一股熱氣湧上心頭,戀瞳覺得手都抖了起來。瞳?
媚?如媚?會有這麼巧的事嗎?
那一年,大雪中的東京街頭,開槍救了她的男子,那雙冰冷的眼睛——難道是他?
“戀瞳,陽俊來看你了!”林婆婆抱著條毛毯走過來。
“交給我吧!”山田陽俊接過毛毯,林婆婆一笑退下。
“天氣越來越冷了,小心不要著涼。”山田陽俊把毛毯鋪在她的腿上,柔聲道,“今天開不開心?”
“什麼開心?”戀瞳心裏亂成一團,理不清頭緒,隻得怔怔地重複。
“你有心事?”山田陽俊敏銳地發覺,“可以說給我聽聽嗎?”
“不,沒有!”戀瞳搖頭,告訴他?不,沒有用的。
山田陽俊微微皺眉,良久,才笑道:“那我們出去吃個飯,好不好?”
“可是我想在家裏。”
“戀瞳!”他打斷,“隻是吃飯而已,不然我在家裏陪你?”
“那——我們走吧!”戀瞳輕輕地歎了口氣,無奈地起身,山田陽俊——他真的很清楚怎樣讓她屈服。
“我們上山去好不好?天氣越冷,山上空氣越好。”山田陽俊很自然地環著她的腰,戀瞳僵了下,也就隨他了。
“就隨你。”
戀瞳暗暗下了決心,等她回來,一定要向漠司哥哥問個明白,這些究竟是怎麼回事?
山頂莊園。
戀瞳偏轉臉望著窗外厚重的雲層發呆,五分鍾前山田陽俊接了個電話,就神色凝重地離開,說是有要緊事,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
天色越來越暗,而現在還隻是下午三點,要下雪了?
對麵的椅子“喀”的一聲響,準是他回來了。
“你點菜吧,我沒什麼胃口。”戀瞳並不看他,雖然他是她未來的夫婿。
“為什麼?”他沉聲問,聲音裏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她不能一一分辨,但是那樣濃重的哀傷,她是無論如何忽略不了的。
“你?”戀瞳聞聲回頭,頓時像是被人抽幹了血似的,臉色慘白。
姬少央!
“很意外?”他所看到的一切已經足以讓他灰心,但他仍然強迫自己笑著說話,“我也可以在這裏吃飯的吧!”
“當、當然可以!”他不留在上海陪如媚小姐,到東京來做什麼?
“為什麼?”他又問了一遍。
“什、什麼為什麼?”戀瞳心慌意亂,“啊,是了,我隻是不太想吃東西,所以覺得沒胃口,也、也沒為什麼。”
少央並不說話,一雙眼睛黑得可怕,就那麼靜靜地望著她。
戀瞳情不自禁地住了嘴,停止了言不及意的回應。
“為什麼?”少央問了第三遍。
戀瞳不敢看他,垂首不語。
“我記得,那時候我拚了命想要救你出來,就是為了讓你擺脫他的控製。”少央靜靜地說,“你究竟是為了什麼?還是你已經忘記了?”
不,她沒忘!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天,他為了讓漠司哥哥相信他,為了不讓漠司哥哥為了她的安全與山田陽俊合作,他交出了所有的武器,然後被山田陽俊打了六槍!
酸澀的味道湧上心頭,戀瞳咬緊下唇。
“為什麼不說話?”
“我沒什麼好說的。”她能怎麼辦呢?戀瞳驀然抬首,眼光清亮,“你呢?你又為什麼來東京?如媚小姐的催眠解開了沒有?你不用陪著她?”
“這是我的事!”少央眉峰一斂。
“那也是我的事!”他的反應讓戀瞳感到心頭一陣尖銳的痛楚,他說了?他對如媚小姐說了那句“我愛你”?她騰地站起來,“你來東京做什麼?又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告訴你,我已經不是那個天真愚蠢的千代戀瞳了!你別想再利用我!”
“利用?”少央心頭大慟,“我從來沒有利用過——”
“姬少爺!好久不見!”冰冷的男聲打斷了他的話,少央回頭,山田陽俊冷冷地站在三米外,“你來找我的未婚妻又是為了什麼?”
聽到“未婚妻”三個字,少央胸口毫無預兆地爆發一陣劇烈的疼痛,他身子晃了下,右手急忙撐住桌麵。
一抬頭,望見戀瞳擔憂且驚訝的眼睛,他心頭稍舒,朝她微微一笑,啞聲道:“我沒事。”
“我不管你來做什麼,”山田陽俊惱怒地發現這兩人當著自己的麵眉目傳情,“戀瞳,你過來,跟我回去!”
戀瞳聽若不聞,一雙眼睛粘在少央身上。他的傷還沒好嗎?那種灰敗的臉色又是為了什麼?
“戀瞳!”山田陽俊提高嗓音,又叫了一遍。
“啊。”戀瞳一驚回神,“什麼?”
“你過來!”山田陽俊朝她伸出一隻手。
“戀瞳,不要去!”少央急道。
“我們快走吧,要下雪了,你哥哥還在等我們。”山田陽俊微笑地說。
“戀——”才說了一個字,一股說不出的虛弱奔湧而上,少央的心直往下沉。明白自己支撐的時間太久,身體已經無法負荷了。不想讓戀瞳看見自己的狼狽,他勉力道,“你就回去吧!”
戀瞳閉了閉眼,走到山田陽俊身邊,兩人並肩而去。
她一直沒有回頭,但是她隻要回頭看一眼,就能看見少央蒼白若死的臉頰,搖搖欲墜的身體和——最終暈倒在地的場景。
“先生!”幾名侍者一擁而上。
“好燙!”一人說,“他在發燒!”
“不是!”一人解開他的衣襟,“是傷口感染!必須馬上送醫院!”
“不行的,雪下這麼大,山莊的車沒有防滑設備,是不能下山的!”
“要不,請山田先生回來,用他的車送他去醫院?”
“讓開!”一名老婦人趕開眾人,皺眉看了半天,“你們幾個,送他到房裏去!我馬上回來。”
“她是誰?”
“她你都不知道?是千代家的大管家,都叫她林婆婆的。”
“燒得這麼厲害。”林婆婆整張臉皺成一團,“搞不好支持不到天亮。”
“退燒藥山莊是有的,不過我怕沒有用。”一名侍者捧著冰袋進來。
“嗯,你出去吧。”林婆婆把冰袋壓在少央額上,冰冷的感覺刺得他微微一縮,睜開眼睛。
“你……你是誰?”少央喘息著問。
“我是千代家的管家,”林婆婆微笑,“戀瞳小姐是我一手帶大的。”
“……”
“你燒得很厲害,堅持住,千萬不要睡,晚一點我再想辦法送你下山。”
“沒用的。”少央淡淡地說,他雖然昏迷,隱約中還是聽到了眾人的對話,沒有防滑設備,他下不了山。
這一路上他一直在發燒。
四肢冰冷但是身心火熱。
若不是那個強烈的想要見到她的意念支持著他,他一定到不了東京。
他已經掙紮了四天了。
一定支持不到天亮的。
他也不必再強自掙紮了,沒用的。
他不過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活著,還能有什麼意思?
“孩子,你要堅持。”慈祥的女聲柔和地環繞著他,他想起那遙遠的童年,那僅有的幸福時光,在母親的懷中沉睡。
“怎麼樣了?”門被人推開,來人挾著滿身的風雪,氣喘籲籲地衝進來。
“不好呢!”林婆婆擦擦眼睛,“燒得跟火炭似的,多半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