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兒今夜又被灌了很苦很苦的藥, 咽完以後,夢都是苦的。
苦巴巴的夢裏,他老是聽到小黑在叫, 卻怎麼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怎麼找也找不著。
所幸那些叫聲還很活潑, 是以前他們玩耍時愉悅的叫聲, 恪兒於是沒有再哭,隻是在夢裏努力地找。
找著找著, 臉頰上突然一熱, 像是小黑來舔他了。
恪兒喜出望外, 下意識抱住小黑,卻隻抓到一隻大手, 手掌溫暖、寬大,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頰,令他誤以為是小黑在舔他。
恪兒又是茫然, 又是失落,想看清楚這手的主人,可是夢裏黑乎乎的, 他也打不開眼睛。
恪兒於是循著本能地喊:“戰長林……”
那隻手怔了一下,隨後,有聲音低低回應他:“在。”
這是他熟悉的聲音, 恪兒胸口一酸, 又喊:“戰長林!”
來人沉默,少頃後,躺上床, 伸手把他抱進懷裏。
恪兒至此才終於撐開眼皮, 看到黑暗裏一雙熟悉的眉眼, 淚水再次盈眶。
戰長林忙先替他擦,邊擦邊哄:“不哭了,再哭成小啞巴了。”
恪兒聲音沙啞:“……我不是小啞巴。”
戰長林便說:“那就要成小瞎子了,這樣好看的一雙眼睛,瞎掉多可惜啊。”
恪兒知道他是在哄自己,心裏酸酸的,又暖暖的,伸手抱住他。
黑暗裏,兩人靜靜擁抱,恪兒把臉埋在戰長林胸膛上,抽了一會兒鼻子後,才道:“小黑沒有了。”
他還不太明白“死”,盡管這是他離死亡最近的一次,他隻知道他懷裏的小黑不再動,一覺醒來,便影子也沒有了。
可是,居雲岫明明承諾過他,不會讓任何人搶走小黑的。
戰長林摸著他後腦勺,道:“誰說沒有了?”
恪兒怔然。
戰長林道:“它就是跟你一樣,生病了,我剛送他去找大夫,大夫說要留它在醫館裏養一養,等養好後,我就接它回來。”
恪兒且驚且喜,確認道:“是你帶走它的?”
“對,是我。”
“可是我也有大夫,我有程大夫。”
“程大夫隻給人治病,不給小狗治病的。”
恪兒恍然,想到小黑被踩在腳下痛苦呻吟的情形,又心疼道:“那……它還好嗎?”
戰長林抿唇,道:“會好起來的。”
恪兒望著他,再次把臉埋進他懷裏:“我也會好起來的。”
戰長林笑,摸著他的頭,他額頭仍然有點燙,小小的身體發著熱。
這是戰長林第一次麵對病中的恪兒。
他突然想起造成他這樣孱弱的原因,想起他說藥很苦、他很怕的事,眼眶一酸,低頭在他額頭吻了吻。
恪兒微微閉眼,濃密的睫毛扇著,有些害羞,又有些滿足。
夜闌更深,屋裏靜悄悄的,床幔把他們藏在一個私密而安全的空間裏。
“戰長林,你今天陪我睡吧,偷偷的,沒有人會知道的。”
“好。”
“你抱著我睡。”
“嗯,抱著的。”
“噓。”
“……”
※
隔壁,璨月悄聲關上屋門,走入內室後,向窗前的居雲岫道:“郡主,公子陪著郎君歇下了。”
屋裏沒有點燈,月光從窗外泄進來,照著居雲岫明顯憔悴的臉龐。
“恪兒還哭嗎?”
“公子向來會哄人,郎君這次醒來沒有哭,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郎君便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