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繾綣情

星河暗渡,夜幕低垂。

衣,不勝寒。

昌晟殿內燈火高照,元德帝坐在案後,依舊在處理國事。

他甫登大寶,天下待定,何況如今流言蜚語滿國亂飛,就算他不予理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又能如何?事情真相如何,隻有他知道,難不成讓他抓了所有的人,告知他們事實真相?

算了吧,時候還沒到,且等等再說。

“皇上,”七保的聲音響了起來,“夜已深,皇上還是早點安歇吧。”

“不妨事,再過片刻。”他隨口應了一聲。

“那麼……皇上現在要傳夜宵嗎?”七保試探地問了一句。

元德帝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才說:“好。”

於是七保立即通知禦膳房去備,不多時便送了過來,元德帝其實並不想吃,隻是看著七保送過來之後才神色淡淡地開口:“麗妃給了你什麼好處?”

七保嚇得“撲通”朝地上一跪,“皇上明鑒,麗妃並沒給七保好處。”

“那也就是說你是自願的了?”元德帝看著桌案上的夜宵,“她是陁國公主,你怎麼不怕她為了陁國,暗中在夜宵中放置毒藥?”

七保麵如土色,囁嚅開口:“應該……不會吧?麗妃對皇上你一片深情……”

“那也就是說,這夜宵果然是她做的?”元德帝笑了一笑,“麗妃果然用心。”

七保小心翼翼察看他的臉色,卻看不出他到底是生氣還是高興,於是隻好小心試探:“那麼,皇上你……”想到之前皇上在麗妃的拂蘿宮中笑容滿麵的樣子,七保牙一咬,把剩下的話說完,“今晚要不要去拂蘿宮安歇?”

元德帝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盯著七保的眼神不曾有片刻的移離,直到看得七保一身冷汗之後,才淡淡勾起唇角,“麗妃現在在拂蘿宮?”

“是,麗妃隻在禦膳房逗留了片刻便回去了。”七保低著頭,依舊一身一身地出著冷汗。

“既然如此……”元德帝略一沉吟,隨即抬頭一笑,“擺駕拂蘿宮!”

拂蘿宮外疏竹掩映。

夜寒難耐,自禦膳房回來之後,儀齡便在金鈴的伺候下沐浴寬衣,準備早點休息。

“公主,禦膳房那麼多人,為什麼你要親自幫皇上做夜宵?”金鈴很是不解。

“湯暖心肺,便是夜寒,又怕什麼,”儀齡挑眉,“隻要能令他這時刻想起我這個人就好。”

“公主你……”金鈴有些遲疑。

儀齡任她幫忙取下發上簪環,“我之前不也說過,我要得到他的歡心,所以務必盡我所能,令他時時刻刻都能記得我。”

“可是,剛才公主為什麼不直接把夜宵給皇上送去呢?”金鈴甚為不解。

“如果讓他看出來我這樣刻意,豈不是弄巧成拙?”儀齡不以為然,“等到回頭他想起來了,再提這事,豈不比我主動邀功強得多——好了,今天的事也就算全辦完了,早點休息好了。”

金鈴欲言又止,想提醒她,卻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

隻是這麼一耽擱,卻聽到外頭傳來了皇上身邊的近侍洛七保的聲音:“皇上駕到——”

“公主!”金鈴頓時臉色一苦,糟糕,她正想提醒公主最好別那麼早休息……

儀齡完全沒提防此刻元德帝居然回來,何況她此刻衣衫不整,發髻散亂,緊張之下,近乎有些手忙腳亂了,“金鈴,快點幫我著衣……哎呀,頭發怎麼辦?全部都打散了……”

“公主別急……”金鈴口中這樣說,實際上手忙腳亂的程度和儀齡不遑多讓。

“愛妃在做什麼?”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乍然聽到這道聲音,儀齡驀地一驚,抬頭看去,卻見元德帝不知何時居然已經闖進她的寢宮,袖手倚在壁邊,正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此刻手忙腳亂的模樣。她驚慌之後,連忙矮身一拜,“臣妾見過皇上。”

“免禮!”元德帝大步走來,攜了她的手,隨即順勢坐在她床上,甚至將她也給拉坐了下來。

儀齡自覺此刻狼狽不堪,隻是才稍稍一動,卻發現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腕,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掙開,於是隻得勉強笑著問他:“天色已晚,皇上怎麼會到這裏來?”

“朕來拂蘿宮,難道還需要理由嗎?”元德帝看著她滿頭青絲披在身後的絕色麗容,一臉笑意,“隻是沒想到,卻看到這般模樣的愛妃。”

“臣妾自知儀容不整,請皇上千萬不要怪罪。”儀齡頓時垂下頭去。

隻是她的下巴隨即就被元德帝以兩指抬起,凝目於她,他含笑道,“這般模樣甚好,愛妃何罪之有?”

儀齡臉色發燙,想要拍開他的手,理智卻又拚命地阻止她做出這樣的舉動,於是最終勉強抽動了一下唇角,“皇上吃了夜宵沒?”

“未曾。”元德帝搖頭。

“為何?難道是臣妾的手藝不好,令皇上難以下咽?”儀齡的臉色不太好看。

“那倒不是,”元德帝一臉含情脈脈的表情,“隻是……得知夜宵是愛妃親手為朕所做,朕恨不得立即飛到愛妃身邊,又怎麼會有時間去吃那些東西呢?不過現在看來,當時朕沒有吃,真是辜負愛妃一番心意了。”

他說著話,一隻手已經輕輕握住了儀齡的手指。

這般狀似深情無限的話,卻在元德帝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時,令儀齡渾身的汗毛頓時豎了起來,想要不動聲色地抽開,卻又怕被他察覺,令他生氣,於是也隻能聽之任之。隻是終究勉強,所以即便她臉上有笑,那笑容,也未免僵硬了一點。

現在這狀況……似乎太詭異了一點吧?

儀齡有些不安地抬起頭,卻突然吃驚地發現,金鈴不見了。

怎麼會這樣?

“你在做什麼?”元德帝突然開口。

“金鈴她……”儀齡一怔之下,連忙閉嘴。

“我讓她出去了。”元德帝卻並不在意,隨口就回答了她的問題。

出去了……

儀齡隻覺得背心處頓時隱隱地冒出刺刺的感覺,一絲莫名的燥熱,順著她的脊背,緩慢地爬上她的四肢,而被元德帝握住的手心,更是熱得幾乎冒汗。

怎麼會這樣?

一聲輕笑,出自於元德帝口中,他笑言:“愛妃,你很緊張?”

“不,臣妾不緊張。”儀齡不自覺顫了一下,連忙勉強自己收斂心神,免得被他看穿。

“既然不緊張,不如……”元德帝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我們做些別的事情吧。”

別的事情……

儀齡的腦袋開始嗡嗡作響,注意力無論如何都有些聚合不起來了。

別的事情是什麼事情?

他想要做什麼?

難道說……

“呀——”還沒反應過來的儀齡低呼一聲,瞬間便被元德帝抱了起來,她頓時明顯地顫抖起來,那一刻她覺得自己說不定會像是一尾突然被丟進油鍋裏的活魚般,當場彈跳起來。

“愛妃無須緊張,”元德帝卻笑意微微,“朕不會拿你怎麼樣的,朕隻是想……”

他故意頓住,看著她因為緊張而緊緊閉起的眼睛,手中無意中握了幾縷青絲,有微微涼滑的感覺襲來,順著手指,一點一點朝心間攀升。

她的脾氣明明那麼倔,為什麼頭發卻這麼軟?

他一時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隻是看著她,目光中隱隱一抹怔忡。

緊閉的明眸卻在此刻悄悄睜開,一瞬間,恍如展翅的蝶,蘊著讓人無限驚豔的光華。

他……怎麼了?

儀齡心跳如擂,卻強自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