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府。
雎鳩噘著嘴站在旁邊,低頭不語。
“所以,辰伯這是有何不滿的嗎?”
卓草撓撓頭,麵露不解。雎鳩考了第一名,怎麼看他還頗為不滿?氣勢洶洶的模樣,倒像是來興師問罪的。辰伯相當於是他叔伯輩的,在這鄉亭內尊敬長輩是基本守則。就算卓草爵至五大夫,同樣得如此。
辰伯沒說話,把竹籃放了下來。裏麵足足有整整一籃子的雞蛋,自然不全是他們家的。還有些都是他找人買的,屬於是他的心意。
“蘇先生,小草。額是粗人,額不懂甚麼大道理。當初辦草堂招稚生,額就沒想讓雎鳩來。女兒家找個好婆家嫁了便是,在家操持農活也能幫忙。實在不行還能去工坊,總能為家裏頭減輕點負擔。若非蘇先生屢次勸誡,額也不會答應。”
“辰伯言重了。”
扶蘇輕輕一笑。
“雎鳩這丫頭有出息咧,都是蘇先生教的好。”
“慚愧慚愧,是小草的功勞才是。”
卓草鼻子都快氣歪了。
雎鳩算學分數可比語文強的多!
“對,還有小草。”
辰伯頷首點頭,眸子內帶著幾分愧色。是人都會嫉妒,他自然也不例外。嚴格來說,他是貨真價實的涇陽人。世世代代,皆是老秦人。卓氏遷至此地後,他娶的是卓氏女,所以帶了點親戚關係。但是,他始終都帶著幾分傲氣。
甚至,瞧不起他們。尤其看不上卓草他們家,覺得他們是賈人。望著卓草一路成長崛起,短短半年時間便已爵至五大夫,這樣的勳貴高爵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能與卓草為宗親,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隻不過……”
“什麼?”
“為何要讓她去做商賈之事?她該鑽研學問,以後不說為官為吏,總能有些出息不是?家裏頭沒錢,額就去想辦法,總不能讓她操心。”
聽明白了。
卓草笑了笑,卻也沒怪辰伯。別說他了,連帶著扶蘇開始都不讚成。商賈是最為卑賤的,在秦國地位低的很。除非能做到烏倮懷清這種級別的,否則就甭想讓人正眼看待。
“雎鳩,你都說了嗎?”
“說了……”
“辰伯,你先坐著歇會兒。蓮萍,吩咐庖廚準備點韭菜盒子,再拿兩把幹麵條和臘腸。”
“唯。”
“商賈,其實沒那麼不堪。商賈雖說不事生產,卻也得南來北往,這總需要人去做。那些大道理我便不與辰伯說了,便給辰伯講個故事。先賢管仲為齊國國相,當時楚國很厲害,齊國想打卻又擔心打不過。你知道,管仲如何不出一兵一卒打敗楚國的嗎?”
辰伯搖搖頭,他就聽雎鳩提了嘴。
但具體是怎麼回事,他還真不知道。
“他們開始在楚國玩命砸錢。說他們需要活鹿,二十頭活鹿便可低黃金百斤!黃金百斤呐,誰不想要?楚王下令讓百姓放下農事,漫山遍野的去抓鹿。然後鹿價飛漲,而糧價暴跌。於是乎,管仲便命人暗中收購糧食。最後楚國手裏的貨幣攢下很多,但是糧價也徹底蹦了……”
“原本鬥米三錢,漲到鬥米三十錢不止!再加上為了抓鹿耽誤農事,導致沒有糧食產出鬧了饑荒。楚王想要派兵向別的諸侯買糧,但是路線都被管仲提前截斷。最後楚國足足有三四成的饑民逃向齊國,而楚國也不得不向齊國臣服。”
“看,這其實就是商人的用處。”
辰伯聽得是雲裏霧裏的,也就懂個大概。扶蘇自然是知曉管仲的大名,論地位堪比昔日的呂不韋。二人皆是賈人,並且皆是官至丞相。但論商業手段,管仲絕對要比呂不韋更強。
這是什麼操作?
這是貿易戰!
類似的手段,管仲用了還不止一次!
輕重魚鹽之利,以贍貧窮。
通貨積財,富國強兵。
齊國能為春秋五霸之首,管仲功不可沒!
“雎鳩想從商,便讓她去試試。她現在尚且年幼,試試看也無妨。若她失敗了,想必也不會再去想這些。況且課業並不繁重,去玩玩也無妨,勞逸結合嘛。”
雎鳩雙眼泛著淚花。
還是小草先生最好了!
“那便聽卓君的!”
辰伯長歎口氣,他沒怎麼聽懂。可他知道商賈似乎也沒那麼不堪,況且對雎鳩而言從商這條路會更好走。女子為官為吏,在秦國幾乎是不可能的。隻會存在於後宮,成為女官,比方說永巷令尚沐令這些。說是官吏,其實就是伺候皇帝妃嬪的。
倒不如成為懷清這樣的女子,成為天下第一女商賈。做到這種程度,就算是秦廷勳貴都得給幾分薄麵。按後世的說法,大臣官吏那都是她掏錢養著,地位自然不差。
“其實,還有一事。”
“什麼?”
辰伯笑了起來,看向旁邊正在翻閱書冊的秦始皇。“你娘親去世多年,你爹現在還沒續弦。額聽說村口寡婦可喜歡你爹咧,就托我來問問。看看能否湊成一對,也算是搭夥過日子咧。人家隻有倆女兒,是個好生養的,以後還能為你卓氏開枝散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