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宮。
秦始皇將竹簡合上,目露冷色。文書為內史騰親筆所寫,玄鳥衛快馬加鞭送來完以強弓將這文書送出,再由玄鳥衛日夜兼程送至鹹陽,親自交給秦始皇。
巴掌大的竹簡,隻有寥寥數十字。
草至,行防疫法,斷為鼠疫。獻刺血法,尚未生效。獻藥無效,什伍死。安樂富德,為富不仁。散播謠言,煽動民意;蠱惑黔首,阻礙治疫;行齷齪苟且,已就地正法……
富德是秦國宗室旁支,秦始皇自是聽說過的。這些年來仗著安樂君的名頭,在穀口縣可稱得上是一霸。按內史騰所彙報的消息,這富德囤積足足數千石的糧食。不少粟米都發黴發爛,可他卻依舊沒有降價,反而是在抬價!
外麵有黔首饑不擇食,食草木樹皮乃至啃噬碩鼠。富德府上卻是囤積大量糧食,乃至被碩鼠啃噬他都拚命抬價。
一石粟米,漲至千錢!
殺的好!
這種豬狗不如的商賈,殺了都無妨!
寧願發黴發爛都不賣?!
才吃幾年飽飯,就幹這缺德事?
……
另外內史騰還在徹查此事,按理說富德不可能囤積這麼多糧食。而且穀口糧倉數目也不對,卓草仔細核算數遍確認缺了數百石的糧食,這還隻是一年的賬目!
糧草這些事,秦始皇現在懶得管。等瘟疫過去後,他會親自徹查此事。當務之急是想著該如何化解瘟疫,畢竟這瘟疫來勢洶洶實在是嚇人的很。連帶著數位太醫都被感染,這還了得?
“諸卿,以為穀口當如何?”
“當斷則斷,實在不行便將染疫者坑殺!”
李斯冷冷開口,提出自己的看法。
穀口距離鹹陽不過百裏,蔓延過來當如何?
在這時期發生這種事,並不算意外。先前甚至有患者因為感染瘟疫,不想連累村裏人,而上吊自縊的。就算李斯不提,隨著瘟疫爆發自會有人提出。
“丞相可知如今患疫者有多少人?隻怕已超過六百!丞相一句話便要坑殺六百人,此為禍國亂道也!如此汝必受世人所唾棄,乃遺臭萬年!”
鮑白令之顫抖的站了出來,伸出手叱罵。
秦廷也是隨之嘩然。
有支持李斯的,也有支持鮑白令之的。
“穀口瘟疫已然失控,卓草所獻靈藥根本無用。群醫束手無策,患者日益增多。今日六百,明日便是八百,後日便是千人!屆時穀口十室九空,人鬼並行,令之能否擔責?”
李斯是寸步不讓。
他素來秉持著的原則就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對他來說黔首的命隻是串數字,他也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犧牲這六百人,能令穀口其餘人都活下來,有何不可?
“五大夫所提刺血法,如何?”
“太醫令連夜嚐試,還未見效。”
李斯自左側走出,手持一尺二寸墨玉圭。雙手合十,作揖長拜而不起,“臣昧死言。若今日不殺,患疫者隻會增多。穀口瘟疫若蔓延至關中各縣,乃至鹹陽,又當如何?鹹陽黎庶,皆支持速做決斷。甾害絕息,振救黔首!望上速做決斷!”
秦始皇神情冷漠,看不出心裏在想什麼。隻是用那如鷹隼般銳利的眸子,環視秦廷。
這次,就連馮去疾都未曾站出來反對。卓草為天賜奇人,所有人對他皆是抱有期望。本以為他到穀口縣後,能出手擺平瘟疫。可沒人能想到,連他竟然都束手無策,所帶靈藥根本沒用。
此事已在鹹陽傳開,儒生口口相傳各持己見。但是,大部分人都覺得李斯這決策沒問題。昨日患疫者不過五百,今日便已六百人。再等幾日,又會有多少人患疫?
若這瘟疫傳至鹹陽,又當如何?
屆時關中大疫,死者何止這區區數百人!
“臣以為,此事不必驚慌。”
終於,蒙毅手握尺長墨玉圭走出。
轉過身來,環視秦廷朝臣。
“五大夫獻防疫法,雖說靈藥失效,卻依舊控製住疫情。多出來的疫者應該說本就患疫,隻是被醫卜查出來罷了。依內史所言,五大夫根據病情輕重劃分三個區域,互相隔離,必不會再傳。如今不過是第二日,何至於如此著急?穀口為關中京畿縣,並非相隔千裏之郡縣。若真失控,再做定奪也不遲!”
“臣附議!”
鮑白令之開口支持。
接著,一票博士紛紛起身支持。
秦始皇臉色這才稍微緩和了些。
“便依蒙卿所言,觀望幾日,再做定奪!”
“陛下聖明!”
眾人紛紛作揖叩拜。
李斯也沒話好說,的確是他考慮不周。
或者說,他沒猜透秦始皇的心思。
他們所處位置不同,考慮事情的角度也不同。他想出這辦法,是礙於時代的局限。瘟疫,遠比洪水猛獸更為可怕。無相無形,卻能悄無聲息奪人性命。鹹陽都已鬧得沸沸揚揚,甚至有人想火燒穀口城,以絕後患!
或許,人性本就如此。
“報!!!”
“玄鳥衛急報!”
有謁者跌跌撞撞的闖進大殿,跪拜在地。
雙手呈上竹簡,連帶著木冠都落在地上。
“速速呈上來!”
看到這幕,饒是蒙毅心裏都咯噔了下。
該不會……穀口城瘟疫徹底爆發了吧?
“五大夫疫,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