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形高大,穿著單薄的襯衫,肩膀卻很寬闊,他筆直的身形在地上落下影子,能把小朋友整個遮進去,半截露出來的小臂看起來也很結實。
最重要的是……他模樣冷峻,有種久居高位的威嚴。
比老師還可怕!
小男孩有點怕,聲音小了:“她說自己蓋的是宮殿,還說自己住過宮殿……”
這話一出,陳清平都氣笑了:“所以你踩壞了啾啾辛辛苦苦堆好的宮殿,還想推她?”
男人眸光漸冷。
小男孩在他和周圍人的注視下漲紅了脖子,丁老太看不了孫子吃虧,繼續蠻不講理的指責,但聲音明顯小了很多。
連秋芸撿起皮球,撇下爭吵聲,抱著寶寶走開。
輕輕軟軟的一小團沒什麼重量,捂進懷裏也不哭鬧,抿著小嘴忽閃著大眼睛,懵懵的,好像還沒完全明白自己的處境。
怎麼這麼乖!
連秋芸被萌到五官扭曲。
她垂眸看著寶寶濃密睫毛包裹下的烏黑大眼睛,心裏一動,脫口而出:“爸爸媽媽來晚了,寶寶別怕……”
花啾抱緊媽媽給自己的小皮球,抬頭迅速打量她一眼,又垂下,聲音小小的:“寶寶不怕,不怕。”
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安慰她。
簡直讓人哭笑不得。
連秋芸想起剛才過來時,看到寶寶被人揪著還不哭不鬧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軟得一塌糊塗。
怎麼會有這麼乖的孩子?!
這邊母女倆相互熟悉著,那邊事情也解決了。
紀寒年沒有跟丁老太多說,見她扯著不放,還想追著小姑娘道歉賠償,就直接遞出律師的名片,讓她跟律師交涉,或者現在去報警。
剛才說明白之後,丁老太也知道孫子不占理,隻是不想嘴上吃虧,想幫孫子找場子罷了,但她見對方不怕鬧大,還搬出了律師和警察,就嚇得一哆嗦,趕緊扯著孫子慌不擇路跑了。
小朋友覺得天大的事情,在大人眼中都是小小的。
解決完這件不算麻煩的小事後,兩個男人站在不遠處交談,時不時看一眼寶寶。陳清平這個臨時奶爸事無巨細,把花啾的愛好和小習慣講給紀寒年。
完了又提起別的。
“……你知道,啾啾跟普通小孩不太一樣。”
“除了身份問題,這幾天還有很多媒體聯係我——她受到的關注太多,遠遠超出了正常寶寶應該承受的,比較棘手。”
紀寒年讓他放心。
紀氏這麼大的家業不是吃幹飯的,至少攔住外麵那些無良媒體不成問題。
回去的路上,連秋芸坐在後排,花啾坐在她懷裏。
連秋芸動作輕柔,怕一不小心把脆弱的小家夥弄疼。
這讓花啾想起很久之前給她擦灰塵的爺爺,小心又愛護,眼裏的喜歡藏都藏不住。
她因為不安而揪緊媽媽衣擺的小手不知不覺鬆弛下來。
車裏安安靜靜,眼皮也漸漸變得沉重。
被媽媽輕輕地拍著哄著,花啾進入夢鄉。
寶寶打了個哈欠,濃密如鴉羽的睫毛顫顫,眼珠時不時動一下,連秋芸就知道她睡不安穩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安。
小寶寶的夢境是什麼樣呢?
連秋芸被懷裏甜軟稚嫩的麵龐感染,輕輕笑著哼起搖籃曲。
夫妻倆從剛才到現在沒有交流過一句。紀寒年的視線從後視鏡掠過,看見後排的溫馨場麵,冷然的五官線條陡然柔和下來。
而花啾也確實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少年。
少年跟爸爸吵了一架,從別墅裏逃離。
他渾身寫滿青春期的躁動和冷戾,漫無目的行走在深夜裏,吹著夜風一路到了湖邊。
卻不想趕上有人跳湖。
深夜四周無人,少年低罵一聲,隨即跟著跳進湖裏,撈出一個小女孩。
女孩臉色慘白,濕漉漉的眼睛睜開,瞳孔如琉璃般美麗而脆弱,堵住了少年所有準備宣泄而出的髒話。
花啾的眼珠一顫一顫,仿佛跟著進入一個隧道,黑色和彩色混沌不明,畫麵來回穿梭,時不時出現少年和女孩的臉龐。
後來又有了其他人,麵部卻模糊不清。
記不住。
花啾記不住這些人長什麼樣。
記不住發生了什麼。
她煩惱地蹙了蹙小眉心,咕噥一聲,小嘴咂巴著,在媽媽懷裏翻了個身。
“怎麼睡這麼久……”
連秋芸覺得好笑,抱著寶寶下車,走進夢境裏的同款別墅。
而這一切花啾毫無所覺,她的夢境還在繼續。
不知道過了多久,夢裏隻剩下少年的麵容。
他凶狠的眸光如同鬥獸,戾氣比以往更盛,卻沒了往昔的躁動張揚,沉寂的像一潭死水。他的雙腿血淋淋的,黑眸裏寫滿不甘,奮力掙紮,卻隻能像一隻爬不起來的喪家之犬。
空氣寂靜的可怕。
最終他被黯淡無光的黑色漸漸吞噬。
一切都消失了,夢境終於變得一片黑暗。
花啾看不懂。
她伸出小手抓了抓,茫然地抓了一把空氣。
緊接著眼皮子一跳,睡意被黑暗裏出現的白光徹底驅散。
花啾睡在沙發上,睜開眼,客廳空曠安靜,頭頂是一盞華麗的水晶吊燈。
她坐起來,下意識裹緊身上的小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