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和紀青山還在對罵。
花啾從沒碰見過這樣的事, 聽了一會兒,跟現場的工作人員打聽:“叔叔,那裏怎麼有個石碑?”
工作人員掃了一眼, 恍然道:“哦, 那塊破石頭啊, 它在這兒挺久了, 早前這附近居民沒搬走的時候還有人用它捶洗衣服, 等建了殯儀館, 那一片荒地被圈進來,也就落在這兒了。”
殯儀館雖然建了,但有個犄角旮旯顧不到也正常, 總歸沒礙著送葬, 就沒人收拾,都當它是塊破石頭。
工作人員說完忙活去了, 花啾眨了眨眼,繼續側耳聽。
石碑興許頭一回碰上這樣的人, 氣兒都喘不勻了, 怒罵道:“你這樣的人, 活該沒人送葬沒人哭!好歹是個四五十歲的大男人,活了一輩子,還不如我上次碰到的五歲娃娃呢,人家臨走前還知道說聲謝謝叔叔!”
這話一下戳中了紀青山的痛處:“我再沒人哭也是個人!誰像你, 不知道從哪來的孤魂野鬼,連個子孫後代都沒有!”
石碑怒而回懟:“我一個碑靈要什麼子孫後代!倒是你, 品德敗壞晚景淒涼,一瞧就知道活著的時候都幹了什麼,敗類!你這種人, 下輩子沒進畜牲道都算老天開眼!”
石碑說完氣勢洶洶地等他再對線,對方卻突然咽聲了。
紀青山的魂靈附在石碑上,恍恍惚惚地問:“畜、畜牲道?”
還真他媽有這玩意兒……?
石碑見他生怯,心裏得意。
它才不知道底下有沒有什麼畜牲道,但能哄住這個大喇叭就是好的,讓他橫!
紀青山受到衝擊,魂靈終於安靜下來。
紀之霄見小堂妹發呆,疑惑地問:“啾啾,你怎麼了?”
花啾愣愣地搖頭。
她來殯儀館本來就是想來看看門道,體驗一下人類的生死,誰知道悲傷的心情沒醞釀出來,反倒碰上這種烏龍。
花啾滴溜溜瞄小堂哥一眼。
紀之霄沒察覺到小姑娘的異常。
他畢竟是今天葬禮上紀青山唯一的親人,就算不親厚,也主動跟著滿場跑,替操持葬禮的叔叔分擔一些工作。
花啾默哀完,沒自己的事了,便溜到石碑旁。
走近了,才看到石碑上有一些字,刻了一個大大的姓氏,另有幾排繁體字,記載的似乎是某個家族的曆史和功績,但因為碎裂磨損,辨認不分明,聽爺爺說,這種老石碑各地都挺多的。
花啾蹲到旁邊,老老實實地打了聲招呼:“叔叔你好。”
紀青山下意識應了一聲。
花啾改口:“石碑叔叔。”
石碑莫名有種壓過紀青山一截的得意:“噯。”
可它應完,便突然反應過來,震驚地挨著小姑娘咽了聲。
紀青山也一震。
花啾看不見他們,隻能聽見聲音。
她虛心求教:“石碑叔叔,你是怎麼跟這個討厭鬼說話的?”
紀青山:“???”
不談附在自己身上的紀青山,石碑脾氣還是挺好的。
小姑娘乖軟有禮貌,漂亮的眼睛忽閃忽閃,嘴也甜,一口一個叔叔,順便坦誠交待了自己的古董身份,兩相對比,石碑喜歡小妖怪態度好,對她的問題也沒什麼不能講的。
它娓娓道來。
大凡古董都少不了人氣兒,石碑原先被擺在一處祠堂裏供後人瞻仰,後來歲月變遷,宗族沒落了,它就成了洗衣石,又過了幾百年,這裏變成殯儀館,它又成了無人問津的爛石頭。
爛石頭也有用處。
雖然那些活人不把它看進眼裏,但死人的遊魂過來,依附在它身上,便再能續幾天命,一直續到頭七,頭七一過,魂靈便消散於天地間。
至於原因,石碑猜是自己在祠堂待過,吃了香火沾了人氣,比普通古董親近魂靈。
這也是它盼著紀青山頭七的原因。
它嫌這人煩,但看他可憐,連葬禮都辦的不像樣子,就不忍心趕人走了,好心等他自己消失。
花啾聽完歪頭問:“叔叔,我也可以嗎?”
石碑:“可以吧,你不是玉饕餮嗎?玉還養人呢,比我這爛石頭強多了,有時間去找個祭拜者多的地方熏一熏,應該沒問題。”
石碑隻是隨口一說,花啾卻記在了心上。
時近暮秋,氣候漸漸變得寒冷,天也黑的早了,以往常常在外撒歡的學生更願意賴在家打遊戲,小姑娘卻每次周末都不著家,還回的晚。
家裏人漸漸察覺到不對。
“……啾啾這段時間到底都幹什麼去了?”
“……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跟小同學出門放鬆了?上次還叮囑她。”
“……一周兩次,次次報道,這不是放鬆是打卡吧,盼什麼盼得這麼殷切。”
這話一出,氣氛頓時變得詭異。
連秋芸眼神都變了,喃聲道:“啾啾她、她不是談戀愛了吧……”
其他人俱都倒吸一口涼氣。
隨即偷瞄了一眼廚房熱著牛奶等待小姑娘歸家的少年。
雖然這些年下來,鍋鍋跟紀家的半個兒子也沒差了,但大家心裏都明白,紀寒年當初是拿他當啾啾的童養夫培養的。
這麼多年了,心意也沒變。
不然不會讓一個男孩子不明不白地跟在啾啾身邊。
但花啾要是早戀了,那他……
紀長一:“挺好的,小姑娘多體驗體驗也沒什麼,免得將來被騙。”
紀天銘不同意:“不行!體驗沒問題,但現在就早戀未免也太早了吧,她還是個孩子!”
連秋芸按住太陽穴:“讓我緩緩……”
小學一年級收到情書可以拿來樂樂,初中早戀就不同了,想到放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可能眼巴巴地每周出去跟人約會,她就心慌失措。
一家人正激烈爭論時,客廳的門突然被推開。
寒風灌進來。
花啾穿著靛藍色的校服,臉蛋白皙,蓬鬆的長發垂到腰窩,黑夜裏眼眸星子般水亮,她抱著皮質的小書包進門,看見不常回家的大哥,頓時歡呼一聲,撲騰著砸在他的背上。
“哥哥你回來啦——!”
紀長一差點沒被砸出內傷。
他深吸一口氣穩住,勾起微笑:“可不是,難得回來一趟卻沒看見我親愛的妹妹,再晚幾個小時,可能就見不到了。”
“這麼晚幹什麼去了?”
花啾抱起書包,乖乖說:“我去學習。”
紀長一哧笑:“去哪學習?”
他隻差沒點明她在說謊了,花啾小臉蛋瞬間憋得通紅:“不想跟你說、不行嗎?”
紀長一挑眉:“那你想跟誰說?”
花啾大眼睛骨碌一轉,剛好迎上從廚房出來的少年,下巴一昂:“我跟鍋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