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唐豆
唐豆從雞窩裏摸出一個熱雞蛋，順手摸了摸“丞相”的臀部，以示鼓勵，丞相是唐豆養的一隻母雞。
她割了一把韭菜，打碎一個雞蛋，合著麵粉，做了韭菜雞蛋煎餅。
家裏的米缸已經空了，麵粉也見底了，唐豆坐在小土屋門口的矮凳子上，就著麵糊糊吃下煎餅。
打了個飽嗝，唐豆拎著個空麻袋，順著山路朝山下的唐家村走去。
唐豆三歲時跟年邁的姥姥搬到山上住，五歲那年姥姥去世了，唐豆已經獨自在山上住了三年。
唐豆的爸媽在城裏打工，得了髒病，先後死了。
村裏人懷疑唐豆也得病了，就在山上給她搭了個小土屋，姥姥去世後，隔三茬五有人給唐豆送吃的東西上山。
尤其是唐豆六歲那年，她達到了她人生的輝煌。
各路愛心人士，電視台媒體，那些人幾乎擠爆了唐豆的小土屋，送來的牛奶足夠唐豆洗澡用。
愛心活動持續了半年，千裏之外的另一個窮山溝發現了集體得髒病的人，唐豆也就過氣了，她被媒體拋棄了，她像一顆流星，輝煌過後即刻隕落。
山下有一群小孩在玩打仗遊戲，唐豆背著手，不慌不忙地走過去。
“唐豆來了——”陡然一聲尖叫聲，小孩們驚恐萬分地逃跑了。
唐豆有髒病，靠近她就會死，這是連兩歲小孩都知道的事。
唐豆去了村長家，村長家的鐵門緊鎖，一小口袋米放在地上，唐豆將布袋裝進麻袋裏，扛著麻袋往家走。
傍晚太陽還在天上，唐豆開始生火做晚飯。
小土屋裏有一台彩色電視機，一台電腦，一個吸塵器等等各種家電，隨著唐豆的輝煌結束，她土屋裏臨時搭起來的電線也被掐斷了。
小油菜燜飯，淋上幾滴豆油，噴香的，唐豆捧著大碗坐在外麵，吃了個肚子圓。
頭頂有一架飛機飛過，是一架直升機。
唐豆當即放下飯碗，捧著井水洗了把臉，對著井水照了照自己的小臉，撥弄幾下頭發，覺得缺少點什麼，撕下土屋門上的一小塊紅紙對聯，沾上口水，在臉上擦了擦，唐豆的兩個臉頰變得紅豔豔的。
又在眉心點了一個紅點點。
一個蘑菇從直升機上掉下來，落在了土屋的後麵。
唐豆蹬蹬蹬地跑過去，“感謝祖國，感謝人民，感謝黨，感謝唐家村的父老鄉親，感謝唐村長，感謝CCTV，感謝MTV，感謝Channel[V]，感謝SMG，感謝搜貓網，感謝獵鷹網站，感謝好心的網民，感謝社會各界人士——”這段感謝詞已經爛熟於心，唐豆對著“蘑菇”張口即來。
六歲那年，唐豆也見過直升機，一堆媒體從天而降，將她團團圍住，後來被圍多了，她就總結了一段感謝詞。
鋪在地上的蘑菇動了動，從蘑菇下麵鑽出一個年輕的男人——唐彥一臉愕然地望著麵前的小女孩。
這人真高，唐豆仰著頭，他背著光站在她麵前，像座山。
唐豆朝他身後瞧了瞧，沒有攝像機，可能在他身上，她睜大眼睛，直視著隱形鏡頭。
“這是哪裏？”唐彥掃了一下四周。
“唐家村。”唐豆也跟著他的視線掃了一下四周。
“跳錯了。”唐彥一拍腦袋，他今年二十歲，剛服兵役，他這是在參加空降演習。
唐彥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指南針，抬腿就走。
唐豆跟在他後麵跑著，唐彥突然停下來，轉身看了一眼唐豆，從背包裏掏出一塊巧克力扔給她。
唐豆雙手接住巧克力，唐彥已經走遠了。
……
唐彥看了一下時間，距離集合時間，剩下不到兩個小時，集合地點在羅墩村。
腳上的軍靴踩著地上的幹草嘎吱作響，夕陽已經落山了。
唐彥披星戴月的穿過樹林，翻過幾座山頭，一路向南，渴了擰開軍用水壺的蓋子，喝幾口水，餓了咬小半塊軍用壓縮餅幹。
四周很安靜，遠處的樹林裏有貓頭鷹的鳴叫聲，一聲比一聲的淒涼。
唐彥戴著夜視眼鏡，他已經不去看時間了，早就過了集合的時間。
東方漸漸泛白，他走了整整一晚。
身上的迷彩服早已被露水打濕，黏糊糊的貼在身上，很是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