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拂並沒有看見他,自己玩的不亦樂乎,過了很久,大約是跑的累了,停下來站在那裏,輕輕喘氣,仰望天空,流露出少女的純美,嘴角的笑意也褪去了狡黠,清甜起來。
李靖看的怔了,從沒發覺,她竟是這麼好看的一個女子,縱然一身男裝,不失粉脂。隨即為自己的想法紅了臉頰,不自在的動了一下,紅拂偏過頭來,發現了他,立刻回複了沒心沒肺的小模樣,向他揮揮手,“李靖,你也來玩啊!”
她帶著風箏跑過來,風箏帶了風,幾步跑得格外吃力,紅拂在據他十步左右停下來,偏著頭看他,今天他並未穿盔甲,一身白色衣衫,陽光下幹淨清淡,她就晶亮晶亮的笑了,“你這樣穿好看。”
他不自在的咳了一聲,對自己的失常惱怒不已,質問道,“誰讓你來放風箏的!”
語調卻硬冷不起來,帶了一些春天般的柔和,聽在紅拂耳中,沒有半分質問的意味,回答道,“我自己啊,要不還能有誰。”
“我不是問你……”猶豫了半天,挫敗下來,歎一口氣,“算了!”
紅拂偏著頭等他說話,他卻隻說了半句,搖搖頭,下定結論,“李靖,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隨即又歡快起來,“你陪我放風箏好了。”
“我不要。”拒絕的幹脆利落。
她看過去,眼底有一抹清透的調侃,“李靖,你是不是怕喜歡上我?”
……
“我不懂你在胡說什麼!”
“笨蛋,我逗你的……但願你不恨死我就好了……”頓了一下,嘻嘻的笑出來,“你恨我也無所謂,反正恨我的也不少……”
李靖惱了,轉身想回走去,決定放任她。
其實,他應該把她抓回去,畢竟她破壞了軍紀,可是,他直覺的知道,紅拂不會真的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更直覺的知道,主動招惹她,是一個非常不明智的舉動。
紅拂幾步跟上來,“你怎麼走了,春暖花開,回軍營多悶啊。”
“我是來打仗的,不是人人都想你一樣,是來玩的。”他悶悶回應。
“哦……”他的步子太大,她還扯著風箏,跟的很吃力,“我聽說,江陵的風箏紮的最好,等有時間了,你帶我去江陵玩好不好?”
“不好。”非常肯定的拒絕。
“哦……”聲音裏帶了一點小失望,“不過沒有關係,到時候我跟著你去就好了。”
李靖停住轉身,紅拂沒反應過來,一下子撞到他的懷裏,一股子熟悉的異性氣息撲麵而來,他們同時退後兩步,李靖正了正神色,說道,“紅拂,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
她偏頭想了一下,蹙眉答道,“我記得你問過我了。”
他揚起手,猶豫了一下又放下,怒道,“就隻是因為單純的好玩麼,我是有多好玩,讓你玩了這麼久,還沒有玩膩。”
“額,我也不知道。”她老實的回答,心裏邊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是啊,她喜歡糾纏人,可是卻很少這麼有興致,似乎有一些與眾不同的點,在心裏一點一點的擴大,可是她察覺的不清楚,也就不往深處去想。
李靖見她怔住,幽幽說道,“難不成你打算跟著我一輩子,總有一日,你得嫁人,你不能總像個孩子似的。”
她回過神來,並有聽見上半句,卻聽見了下半句,回嘴道,“誰像個孩子,誰像個孩子!”
李靖覺得和她說不通,有些煩躁,“我不和你胡攪蠻纏了,你聽不懂也就算了。”轉身離開,這一次步子更大了一些。
紅拂看著他的背影,有一些不一樣的感覺,就這麼一晃神,小手一鬆,風箏飛了出去。
“啊!”
李靖嚇了一跳,回頭看去,隻見紅拂輕功飛起,追著風箏而去,風箏去的很急,她飛的猛了,重心不穩‘咿咿啊啊’的叫起來,仍舊不願意放棄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小玩具,微微用力,終於夠到了把柄,嘴角才咧開,意識到自己掉下的趨勢,尖聲叫起來!
李靖眼疾手快,腳一使力,輕身飛起,到她麵前長臂一探,她整個人就落入他的懷中,他輕飄飄的落下,看她見嚇白了的小臉,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沒事了。”
她還圈在他的懷裏,李靖一隻的手攬著她的腰,另一隻手包裹著她的小手,怕她手一時無力,風箏再跑了去,她抬頭,天空遼闊,微風拂麵,心裏麵種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
李靖見她仰望,不知道她看些什麼,也抬頭望去,她柔軟的青絲被風淩亂,落到他的肩上,忽然驚覺不對,鬆開她。
這一回,兩個人都尷尬了,低著頭,默默的向回走去。
新軍大捷,李靖帶領的千餘散兵,半月之內,將靖邊侯手下第三大將司馬良打的兵馬剩不到三分之一,匆匆撤兵,一時之間,李靖名聲大噪,秦王李世民親自來營嘉獎,全軍上下人心昂揚。
紅拂卻沒有半分興奮,一大清早鑽進夥房,看大家都出去迎接秦王,四下無人,一下子撲到師兄跟前,整個人掛在他的身上,嚷道,“師哥,我病了啊……”
莫烈嚇了一跳,把她拉扯下來,看她垂頭喪氣任由他擺布的模樣,皺眉問道,“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不對,我知道,李靖那個家夥……”咬牙切齒起來,半天形容不出來,挫敗極了,下一個結論,“我病了。”自從放風箏之後她就病了!
果然和李靖有關,莫烈的眸色沉下來,有幾分惱意,拉她站好,“師妹,既然玩的不開心,我們就回去吧。”
她扁扁嘴,“不要。我的眼光不會有錯,你知道麼,他可是永康公的孫子,韓擒虎的外甥,難保不會有什麼家傳的寶貝。”
莫烈心裏麵更加不快,旁觀者清,他自然看出絕非如此簡單,看著她說道,“你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沒見過,從商周的避塵、河圖洛書,到春秋的和氏璧、隋侯珠,戰國的魚腸劍、西子鏡……什麼寶貝沒在你手裏玩過,我不認為天下還有什麼寶貝能入了你的眼。”
師哥說的是,她心裏也明白,可是,她就是心有不甘,更不肯承認自己走了眼,嚷道,“師哥,我就是覺得他藏了寶貝,爹爹不也說我的眼光很準麼?”
“可是,你不開心!”他輕輕摸著她的小臉,有幾分心疼,“我們出來不過是玩玩,說到底,你並不是貪財的人!”
“我是!”小嘴一扁,整個人又癱倒他的胳膊上,“師哥,師哥……”
小臉皺成一團的撒嬌的模樣讓莫烈心中一動,忽然抱住她,隻有一瞬間,隨即鬆開,看著她笑道,“跟師哥回去吧,師哥帶你去江南看桃花明月,還有小橋流水。”這是她被抓那一夜半真半假許的願望,他聽見了,就記在了心裏。
紅拂有一點別扭,但是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師哥抱著她走過很多地方,隻是剛才的那個擁抱似乎有一些不同的味道,忽然間想起李靖,溫暖的胸膛……
“啊!”一下子跳起來,認真的看著師哥,“我覺得我應該振作!我應該振作,對不對啊,師哥,不能輕易被打敗。”
“你不用……”
“好,就這麼說定了。”小小的身影向外麵跑去,他起身追了出去,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有一種惱怒,也有一種失落。
李靖正帶著秦王向營中走來,紅拂冒冒失失的衝出去,正巧撞上秦王的隊伍,一排親隨明晃晃的刀子亮出來,刀口都指向她,她嚇了一跳,反應很快的退後兩步,一抬頭,對上李靖的眼睛,冰冷冰冷的,想要殺了她。
她振作一下,揮揮手,嘿嘿一笑,“李靖,好久不見。”
有淡淡的笑聲傳來,她蹙眉看過去,李世民向她點點頭算是招呼,她很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又闖禍了,開口說道,“李……秦王,我剛才沒看到你。”
這一解釋又有些不合情理,一大幫人擁著秦王前來,他自然站在正中央,偏偏她沒看到正中央的秦王,卻看到了靠邊的李靖,紅拂扁扁嘴,隻當是自己還沒有恢複正常,再正了正神色,哈哈的打混,“擋路了哈,我讓道。”說著向邊上讓了幾步。
隊伍又向前行去,李靖狠狠的等了他一眼,轉頭說道,“秦王殿下,請治末將治兵不嚴之罪。”
李世民微微一笑,餘光看向紅拂,“李將軍辛苦了。”
啊?李靖怔了一下,隻以為他說的是帶兵打仗之事,回道,“末將職責所在。”
這一語雙關,紅拂卻聽懂了,朝他做了一個鬼臉。不過心情卻好起來,看見師哥站在不遠處,她眨眨眼睛。
李世民看到莫烈一身火頭兵的裝扮更覺得好笑,嘴角揚起笑意,惹得莫烈翻了一個白眼。
“秦王殿下,你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別好。”一個將領忍不住說道。
他點點頭,莞爾一笑,“李將軍退敵,我自然十分開心。”
“我們李將軍年紀輕輕,就名聲大噪,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不錯。”
幾個隨行將領紛紛讚歎,李靖並無喜色,隻聽見身後‘撲通’一聲,李靖回過頭去,用殺死人的目光瞪她,她無辜的舉起手,從地上爬起來,莫烈飛身上前抱住她,問道,“沒事吧?”
她揉揉額頭,說道,“兩天兩夜沒睡,頭有點暈。”
李世民轉過身向這邊走來,李靖殺人的目光又射來,她無辜的看著他,“這次真的不怪我。”
“你還好吧?”李世民走過來看著她,忍俊不禁,低頭想了一下,沒有說破,對李靖說道,“你的小兵很有意思。”
“末將管教不嚴。”
“不、不、”他搖搖頭,“李將軍治兵有方,想來這個小兵必有不同尋常之處。”
他攥緊拳頭,克製住火氣,應答道,“是,殿下,此次我們能順利告捷,很大程度上因為我們取得了敵方的布防圖,而那張地圖,就是這個小兵偷來的。”
偷?
他挑眉,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情,他很想問,李靖出了多少錢買來的,又想到他一窮二白,哪裏來的銀子……不禁疑惑,又不能開口詢問,隻得說道,“嗯,兵道、詭道也,不必講究光明磊落,做得不錯。”
莫烈扶著紅拂,撇撇嘴說道,“回去睡覺,前一陣子風寒未愈,那禁得起這麼折騰。”
她嗯了一聲,才覺得困乏起來,連連打哈欠,繞過李世民,不去看李靖殺人的眼睛,向營帳走去。
“李將軍,那個,似乎是你的營帳吧?”李世民剛剛聽他介紹過,目光玩味起來。
“因為,”默默歎一口氣,“他是我的勤務兵。”
那樣一個無奈的表情,落在李世民的眼中,有些同情的看著他,更加的好奇起來。
紅拂這一睡,就過去了四五個時辰。
期間她隱隱約約知道李靖回來過,可是她實在太困了,翻了個身繼續補眠,她似乎做了一個夢,很快樂的夢,半夢半醒間,還努力的記得,可是睜開眼睛便忘記了大半,隻記得那畫麵旖旎瑰麗,還有歡快的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