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跪著的人，像是聽到福音似的，一下抬起頭，望著小孩開心笑著，墨綠色的眼睛閃閃直放光，他很瘦，很瘦，眼眶深凹著，臉上烏黑一片，胡子拉碴的，讓人看不出他的真實年齡，看不出他本來的相貌。
“傻子，這裏也有一個芭比娃娃。”垃圾堆上的其他小孩叫道。
原本跪著的男人一下閃身過去，動作快到不可思議。
小孩很矮，他很高，他跪下來，伸出雙手虔誠地接過小孩遞來的破娃娃。
晚上地下通道裏，一堆孩子圍在一起吃著撿來的晚餐，在這個都市，想要活下去，一點也不難，衣服，玩具，食物……垃圾場裏應有盡有。
男人趴在地上，長發遮住他的臉，他小心地拚湊著地上的芭比娃娃。
終於，他成功拚成了一個。
“寶寶，寶寶。”他臉貼著地，嘴唇湊上去，落在芭比娃娃的臉上。
“傻子，接住！”一個孩子扔了半個熱狗過來。
熱狗砸在了他的頭發上，滑落到地上。
“傻子，吃啊！”孩子招呼道。
男人不動，趴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娃娃。
“你不吃，寶寶要餓了。”一個孩子轉了轉眼睛說道。
男人立刻抬起頭，撿起地上的熱狗，塞進嘴裏，嚼碎了，吐出一點送到芭比娃娃的嘴邊，“寶寶，吃！”他說道。
“寶寶不愛吃這個，你自己吃吧！”另一個孩子說。
男人盯著芭比娃娃看了幾秒，見她果然不愛吃，他就自己吃了。
這些孩子是在垃圾場碰見這個傻子的，他們知道傻子跑得很快，傻子力氣很大，傻子嘴裏隻念叨“寶寶”。
他們很快便發現了，隻要打著“寶寶”的籍口，吩咐他做任何事，傻子都會去做，所以這些孩子不管走到哪裏，都把傻子帶在身邊。
“傻子，寶寶想抽煙了。”一個大點的孩子說。
男人一下站了起來，“傻子，馬路對麵，那家超市有煙，你進去拿了就跑，沒人能追上你！”大點的孩子拉著傻子走出地下通道，指指馬路對麵的超市說道。
傻子點點頭，直直地朝馬路對麵走過去，一輛疾馳而過的跑車沒刹住車，一下撞飛了突然冒出來的人，大點的孩子嚇得轉身就跑。
“爸爸，我撞到人了。”車裏的男孩拿著手機呆呆地說。
“打急救電話，先救人，爸爸馬上來！”手機一下掛斷了。
中年男人大步跑進醫院，“您就是上官小樂？”一個交警迎上去。
“對！”上官小樂點點頭。
“爸爸！”男孩撲進上官小樂的懷抱，他嚇得渾身發顫。
上官小樂推開病房的門，看了一眼床上躺著的人，“教授，病人沒事，隻是輕傷！”主治醫生走過來，恭敬說道。
“沒事就好！”上官小樂隨手關上門。
“聯係到病人家屬了嗎？”上官小樂問。
“沒有家屬，好像是個流浪漢，腦子可能有問題。”主治醫生輕聲道。
“讓他安心住著，所有的費用我付！”上官小樂吩咐道。
“是，教授！”主治醫生低頭應道。
上官小樂轉身大步離開醫院，“爸爸，你去哪裏？”男孩叫道。
“你等著，你媽馬上來接你！”上官小樂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深夜，遊艇靠著江島的碼頭停了下來。
上官小樂走上江島，江島上許多店還亮著燈，“夜十三超市”，“夜十三客棧”，“夜十三醬香排骨”，江島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一個叫夜十三的人。
上官小樂走進排骨店，店裏還坐著幾個客人，吃著米飯，啃著排骨。
一個年輕的女孩坐在櫃台上，低頭認真寫著什麼。
“寶寶！”上官小樂叫道。
“小樂，餓了？自己去後廚拿東西吃！”暖寶寶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點頭在本子上寫著什麼。
上官小樂走上去，趴在櫃台上，“已經過去四十多年了，你認為，他還活著嗎？”
“活著，在這裏，還有這裏！”暖寶寶指指自己的心口，指指手裏的本子。
“年紀大了，我要記下他和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留著以後慢慢看。”她低頭繼續寫著字，自言自語道。
“你還沒我兒子大呢！”上官小樂笑道。
“電視上每天都在放尋人啟事，你說，他能看到嗎？”暖寶寶突然停了筆，盯著上官小樂。
“一定會的！”上官小樂肯定地說。
暖寶寶像是聽到福音似的，雙手緊緊地抱住寫滿字的本子，烏黑的雙眸閃閃直發亮。
上官小樂淺笑著望著她，當年那場爆炸，夜十三不見蹤影，她則被炸碎了，那些僅殘留的模糊血肉被上官霖送進醫院冷藏起來，上官小樂花了大半輩子的精力，終於成功將她複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