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回廊很長,桓俊馳走過許多次,可是卻從未像今日這般仔細的打量。朱紅的廊柱看上去都一樣,可是若細細看便能發現每根都不相同。他在禦書房前立了片刻,幼時自己每日都要來這裏休息課業,那時自己還不懂未來將要麵對的瑣事,心中隻有歡喜。
父皇雖然嚴厲,可是每當自己有所進步,他麵上總會泛起欣喜,有時高興之餘會將自己高高舉起不停的讚賞。他想回到那時候,不僅僅隻為了那些細小的快樂,而是再父皇問自己可願治理這天下時,自己能有機會拒絕......
“殿下,聖上讓您進去。”宮仆匆匆出來行禮說道。
桓俊馳深吸口氣,大步跨了進去。
桓帝正在桌前寫著幅字,見他行禮也並未抬頭,“這麼晚求見我有何事?”
“兒臣犯了大錯,來給父皇請罪。”桓俊馳跪在地上叩首道。
“說來聽聽。”
“王山之案,同兒臣有脫不開的幹係,那時兒臣一時糊塗,曾指使秋俊風染指工部之事。”桓俊馳伏地說道。
“不過贓款並未落入兒臣囊袋,秋俊風而後也被斬...”
硯台蹭過他額角摔在地上碎成了兩半,桓俊馳額間瞬間落下幾顆血珠,他一聲未發不在言語。
“你可知欺君是死罪!”桓帝重重拍了下桌角。
桓俊馳頓了良久,而後開口道,“兒臣有苦處。”
“苦處便是暗中將錢款給張元禮養兵!”桓帝厲聲問道。
“那時舅舅他連吃敗仗,手中兵馬所剩無幾,上書求款求兵的折子皆沒有音訊,若我不出手,想必東地難保。”桓俊馳開口道。
“你到底是姓桓還是姓張!可曾知曉當年為何不給他兵馬錢款?”桓帝質問道。
“兒臣知曉,因為張家勢力越發大,父皇要借機削弱張元禮勢力。”
“那你為何還要這般做,還是說你心中已有了什麼謀算!”
桓俊馳重重叩首,“兒臣之心日月可鑒,從未生出過什麼謀算。隻是依當時處境思慮,西南霍亂,北地胡人肆虐,若東麵也不太平,到時大桓會淪為魚肉之地,四麵圍剿任人宰割。我知自己犯了大錯,父皇一定會為此事動怒,但是心中卻也不悔。當時的錢銀解了張元禮燃眉之急,他迅速規整軍隊,接二連三的勝了幾仗,東地才換來須臾的太平。”
“張家之勢如此,你可曾想過他們若謀反會怎樣?朝中又有誰能與他們抗衡!”
桓俊馳靜了片刻突然開口道,“父皇既知曉此事,想必張元禮已全部交代,兒臣做此事的確莽撞,可他既然辭官交權,可見張家並未有不臣之心。”
“你想求我放過他?”桓帝背過身走至桓俊馳麵前,他像是在審視年輕時的自己,心中突然冒出個孤注一擲的想法。
“是。”
聽得桓俊馳這般回答,桓帝抬腳踹向他胸口,桓俊馳應聲翻到在地,嘴角沁出絲血跡,“即便是丟掉太子之位?”
“倘若丟掉太子之位能保他性命,兒臣甘願。”他望著自己父皇靜靜回到。
“好,很好!那便如你所願!”桓帝丟下這句話氣衝衝推門走了出去。桓俊馳慢慢從地上站起,將嘴角的血拭了去,他環視遭禦書房,八歲那年,父皇問自己可願治理這天下,自己那時滿心興奮,斬釘截鐵回了聲願意。
十三歲那年自己被立為太子,父皇問問自己可是欣喜,那時身邊已無兄弟同自己親近,他突然懂了許多事情,心境也不複幼時,低眉回了句不欣喜。
這十幾年,自己再也沒有開心過,如今倒是解脫了。
隻是。桓俊馳彎身拍了拍衣角,隻是不是我心甘情願交出去的東西,誰也不能拿走罷了......
桓帝記不清自己多久沒來這處行宮,他還記得自己剛掌皇權,而後立張若婉為後。那時她還是個嬌羞的小姑娘,隨自己四處征戰吃了許多苦,甚至為了自己,不惜同父親反目。
自己曾想,隻要自己得了天下,能坐這皇後之位的人,隻能是她...自己做到了,可是這些年來,他們卻漸行漸遠。不知從何時起,自己愈發不愛來這裏,也不想見她那日漸哀怨的臉...可是現在,他卻隻想見她,身邊美人無數,可桓帝知曉能寬慰自己的人從來隻有她一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