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東還真是個趁著皇帝出了問題混進來搞屠殺的人,不過按天使的描述,可能他不是亂臣賊子,是跑到中原劫掠打秋風的草原人。
聯想到大教堂裏那個被掛起來擺姿勢的天使,恐怕這家夥其實藏在某個陰暗角落裏根本沒法出去,或者就是和其它幸存者一起封存在某種冬眠倉裏。
不過,虛空深處對生靈是有妨害的,寧永學記住了這句話。
一個能逃出行星結構性崩潰的種族卻在虛空深處航行時受了妨害,連他們崇拜的偉大救主也被汙染,丟失了自身的視野。
這是個駭人的暗示,喻意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或者創造遠航的載具也隻是遠航的第一步而已。
“所以你們降臨到無光海是迫降嘍?”寧永學問道。
“我們的目標本來是你們,我們也不可能在乎一個已經麵臨結構性崩潰的行星,但那時我們已經無路可走。繼續航行的話一切都會終結,已經盲目的主宰也會被遺棄在虛空深處成為另一個汙染源。迫降的時候,我們受損已經很嚴重了,最後竟然和土著同歸於盡......”
他們的主宰和救主究竟是個什麼玩意?聽著似乎不是天使,是一種古老而恐怖的偉大存在?
這充斥著硫磺味的黃昏之地真是什麼神聖的神域嗎?
當然了,懷疑歸懷疑,寧永學不是很想提問。宗教信徒可以在很多事上都表現出開明的跡象,但是他們信的神例外。
“你們本來的遠航目標是我們?”他問。
“對,”天使歎息道,“這顆行星的結構性損害極少。必須承認,雖然我們受了窮卑者妨害,但這事確實要感謝他們。”
“當今時代,我們這邊的宗教信徒不是很多。”寧永學委婉傳達了一句話。
“治理人類不一定非要按以前的想法來。”天使原本緊抿的嘴忽然露齒一笑。他理解得很快,知道寧永學在顧忌什麼。“隻要主宰不再盲目,一切都可以好轉,哪怕你們想繼續沉浸在現代社會的價值觀念裏也沒問題,——隻要別再盲目探究漫宿,一切都能商量。我們可以和你共同商議治理的方向!”
“所以你們這個主宰要用什麼樣的方式憑依我呢?”
既然兩邊都有得選,總要把每一邊給的條件都看到最後。不過......雖然他已經習慣接過敵人的武器拿來自己使了,但這個主宰真能用敵人的武器形容嗎?
天使臉上表現出滿意的神采。“我等了很久,等得就是這一刻,——敞開你的心,把你的意識從庇護裏延伸出來。”
“我該怎麼理解這句話?”
“你自然會理解。”說完這話,就從天使幻影般的麵孔中發出一聲鳴叫。
阿捷赫汲取的無麵天使人格令她抬起了右手,探入一片虛空。
就像從塞滿了尖針的小匣子裏取鑰匙一樣,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銀質核心。寧永學仔細觀察,發現這東西和無麵天使的核心極其相似。
不過,它表麵鐫刻的符文更繁複,本身看起來也更古老,布滿了斑駁的磨損痕跡。
也許無麵天使的核心都是模仿這東西製造的?
幾乎在阿捷赫取出銀質核心的時候,寧永學感覺它在牽動自己的身體,仿佛它完全是一片坍縮的虛空,是無麵天使的核心自毀時才會產生的坍縮現象。世界的結構在這裏空了出來,強烈的牽引感令人隻想往後退。
幾乎就在同時,煉金術士追憶中的中世紀場景發生了扭曲。就像在水池底拔了下水塞子似的,附近的一切事物都跟水中倒影一樣皺了起來,卷成漩渦形往核心中流瀉。
“拿著它,仔細感受。”天使用溫和的聲音說道。然後阿捷赫上前一步,把核心放到寧永學手心。
“我要感受什麼?”
“察覺那種牽引的感受,然後敞開你的心,不要後退,——把你的意識主動延伸出去,抵達我們的主宰者。”
看起來他在這地方目睹過的一切、經曆過的所有考驗,最終都擠在了他髒兮兮的手和磨損的小球之間狹小的縫隙裏。煉金術士的追憶已經在被扭曲了,很快她就會察覺情況不對,選擇的時間,其實也隻有這片刻。
往後退一步,他可能就是無光海的完人,往前走一步,他可能就是所謂的代真神行走在世間的先知。
越過他給自己劃出的界限似乎是必然的?
問題不止在於此,問題在於,人們似乎總要在兩個極端到不可思議的選項裏擇其一。
這種時候,他們似乎需要做權衡,需要利用自己冷靜的頭腦,利用自己對形勢的判斷,利用各種理性思考在兩者之間找到不那麼有危害的一個。
但是在哪邊都看不出深淺的情況下,究竟什麼才是不能接受的危害,什麼又是可以接受的危害呢?
寧永學抬頭看了眼天使的麵孔,對方依舊表情溫和。“每個選擇都有其結果,正確得到獎賞,錯誤得到懲罰,公道才能得以體現。”天使說,“在引用法典的時候,我說的都是實話,這也是我們對自己行事的要求。”
“既然你這麼說,那是你選擇了你們的法典和你們的救主嗎?”寧永學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