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欲尋好夢夢難成(1 / 3)

第二章 欲尋好夢夢難成

迎接蘇央進京的八寶香車自京城隨著使團出發,浩浩蕩蕩,一直到天漠山下,不意卻遇上了百年難見的大風雪,原以為會在山下苦候半年,卻又未料到公主居然搶在風雪來臨之前獨個兒下了山。

香車還未上山,便又開始往回折返,隨行的宮女侍衛們個個笑逐顏開。

終於圓滿完成任務,可以回家了。

至於那個還在雪山之上懵然不知的蘇黎國主,又有誰會在意他的想法?

如今,諸侯割據,天下布滿了小國,強者想要一統天下,弱者隻求能偏安於世,除了進獻美女和財帛之外,別無他法。

這是這個亂世得以維持的法則。

蘇央抬首,望著彩墨繪就、鎏金嵌玉的車廂頂,當中一枚琉璃珠散發著落日餘暉般的七彩柔光,照亮了整個車廂。

車窗上鏤刻著一朵朵盛放的紫玫瑰。據說,射月國盛產玫瑰,以紅玫瑰為尊,紫色次之,如今,國主竟然以雕刻著紫玫瑰的香車迎她入宮,那便是後妃的禮製了。

想起四年之前,姐姐蘇未一人單騎離開蘇黎,與今日之招搖隆重,何啻於天壤之別。可見蘇妃寵冠後宮之言,確然屬實。

然而,為何她心中卻突然懷有那麼深、那麼深的恐懼?好似有些什麼東西被她忽略了,想不起來,卻又確實存在。

胸中如墜塊壘,壓得整顆心沉甸甸的,一直往下墜,放不下來。

“公主。”車窗外,是一道淡靜謙和的聲音,將她混亂紛飛的思緒倏然拉回到現實。

她一怔,抬了抬手指,想要推開那道緊閉的窗扉,但最後,卻還是慢慢地、慢慢地垂了下來。

四年了,見了又如何?

爭如不見。

“聶帥有事麼?”

“青娥姑娘獨闖軍陣,哭喊著要侍奉公主,請求與公主一同進京……”聶行歌道。

青娥?

是了!青娥!

蘇央的身子猛地一震,動作太大,似要掀簾而出了,然而最終,手指卻隻是下意識地緊緊攀住垂掛在車壁內的鵝黃色軟簾,簾角係掛的銅鈴紛亂地響了起來——叮叮當當……叮叮當當……

如清風過耳,又如幽泉嗚咽。

車內鈴聲輕搖,花香陣陣。車外,聶行歌等了一會兒,卻始終不見車內的人兒有何動靜。遲疑了一下,他忍不住道:“公主何須堅持?不若帶她一同前往,在宮內也可有個知心伴兒。”

“知心伴兒?”緊閉的車廂內,蘇央的聲音似從嗓子裏逼出來一般,帶著少有的尖銳,“少帥的意思,莫非是在告誡蘇央,宮中人心險惡,波譎詭詐,知心人難尋?”

聶行歌愣了一下,他實在也並未想到這一層上麵去。

隻不過,古語有雲:一入侯門深似海。

更何況是皇宮內院?

她一個女孩子,千裏迢迢,孤身入內,身邊有個自己人總是好的。

卻未料,她生性如此敏感纖細。

遂苦笑道:“行歌乃軍旅出生,宮中之事所知甚少,又哪有資格告誡公主?”

話音未落,那扇鏤刻著紫玫瑰的車窗被猛地推了開來,車窗內,現出一張蒼白冷漠的容顏。

“那麼,未知少帥大人勸蘇央帶青娥一同前往射月皇宮,又是何意圖?”

車窗內的人兒陡一出現,便引起四周一片驚歎之聲,隨行的宮人們都不由得張大了嘴,她們並非沒有見過美人,宮中美人何其之多,可是比起眼前這個一身素衣的女孩兒來說,卻都有所不及。

因為她的美,帶著一抹明麗的憂傷,即便身處金碧輝煌的香車之內,即便周身鋪滿了鮮豔的花朵,她的整個人看起來仍然如同一抹淡白的月光,清冷,不帶一絲溫度,卻沒有任何一樣東西能掩蓋她的光芒。

聶行歌隻有再度苦笑。

他能有什麼意圖?若然說有,那便是對她的那份連自己也捉摸不透的關心。一時覺得她不祥,一時又覺得她荏弱堪憐,不自覺地為她著想。

但那樣做,當然是錯誤的。

“行歌明白公主的意思了。”他抱拳施禮,抽身而退。

卻在轉身的瞬間,聽得她喃喃低語:“難道我蘇黎有多少女子,都要進你射月皇宮?”

他一怔,不由得回過頭來,四目相對,她眉間盡是淒婉之色,似有千言萬語,無從訴說。

他的心便不由得也跟著憂傷起來。

她是如此聰明。

早在進宮之初,便已看清所有前路,又知退無可退,所以不做任何哭嚎悲憤之狀。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獨自前往,卻又不願牽累任何人,與她一同涉險,一同赴難。

如此善良,又如此年輕美麗,像她這樣的女孩子,本不應該有那麼沉重的哀傷,但為何,他望著她時,總有一種悲涼如水的感覺?

洶湧而來,讓他沉溺,讓他窒息……

香車抵達皇城的那一天,正是夜半時分。

一彎缺月掛疏桐,寬敞整潔的地麵上如鋪了一層銀霜。

與離開天漠山時的喧囂熱鬧截然不同,整個使團甫一入京,便顯得格外安靜。一路上,隻聞車輪轆轆,鈴兒聲聲……

車架由西側窄門進了宮,四周一片闃靜。

當值的太監將蘇央迎入暢樂宮,據說,那裏是姐姐蘇未的寢宮,隻可惜,她將整個宮殿尋了一個遍,也沒有見到姐姐的蹤影。

便隻好按捺住心中的焦慮,暫且安睡。

但睡也睡得極淺,一會兒想著青娥,自己與她自小為伴,從未分離,如今狠心將她留在蘇黎,是希望她一生平凡安樂,未知她可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一會兒又想到幾經打擊步入暮年的父親,不知道來年開春之後,他老人家聽到這個消息,會如何悲痛?又想,今日自己抵達皇宮,卻為何不見姐姐蹤影?

更一會兒,又似見到四年前的聶行歌,他一身白衣,那麼高貴英武,當他從馬背上俯低了身子,微笑著望著她時,連漫天陽光都似被他擋在了身後,隻為襯托他的光輝而存在。

如此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到翌日清晨,終於來了幾名宮女太監,說是派到暢樂宮裏來伺候她的。

蘇央便覺奇怪,問一名小宮女:“你可知蘇妃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