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憂愁與希望(3 / 3)

父親站在床邊,他看著孫女握著小拳頭,四仰八叉的模樣,笑嘿嘿地說:“瞅著可是個懶婆娘,誰娶了她就是娶回一張嘴,會說,會吃,可不會想著幹活。”

母親數落道:“懶是隨你,可不是隨我。”

父親嘲弄道:“咱宸隨誰也不能隨你呀,我要是當年把你一腳踢開,咱宸還能叫你一聲奶奶?”

母親惡狠狠地瞪父親一眼,嘴角卻滿是笑意。她沒有忘記自己與老伴是半路夫妻,小雨宸和自己沒有一點血緣關係,隻是,這個小家庭卻越來越溫暖,暖到自己的心窩裏了。

母親走進廚房,玉汝已經將午餐做好。母親看著盤子裏盛好的青菜,問:“汝呀,這麼快?”

玉汝恬靜地微笑著,母親笑說:“省的你爸等不及,咧巴著大嘴哈酒氣。”

母親將米飯從微波爐裏拿出來,又從冰箱裏拿出一個饅頭,放進去,“你爸那胃吃一鍋米,一會就隨著小酒流出去了,給他吃個饅頭,省的不到晚上又喊餓。”

父親坐在茶幾前的沙發上,他聽了母親的話,笑說:“早些年買米嫌貴,覺著吃米不如喝酒劃算,後來就幹脆隻吃饅頭,也好心安理得喝點酒。”

“不知道你打的哪門子算盤,吃米嫌貴,喝貓尿倒不嫌貴了。”母親嘴上數落,依舊從牆角為父親拿來了桶裝酒。

父親從茶幾下拿出酒杯,將酒倒滿。玉汝將菜端上茶幾,他就大口喝起來。

母親在茶幾旁坐下了,玉汝問:“媽,要不要把宸叫醒?”

“不叫她,我們吃個安生飯,等她睡醒了,帶她到院子裏耍一會兒。”

玉汝坐下來,父親的一杯酒隻剩下半杯,他像往常一樣哈著酒氣,一副舒心暢快的神情。玉汝問:“爸,這酒還可以嗎?”

“醇,是好酒。”父親滿意地說。

母親撇嘴道:“給你攙了水,還兌了咱宸兒的尿,你喝吧。”

父親掩藏著笑意,道:“就算兌上你的唾沫星子,我也一樣喝。”

玉汝恬淡地笑著,父親說:“汝呀,要是沒有你給爸買酒,我真要幹巴死了,你媽呀,把錢攥的死死的,我要向她要一塊錢還不如扮成要飯的去大街上要小錢。”

一頓午餐在父母滿含情誼的數落與笑罵中結束了,玉汝幫母親將碗盤端進廚房,悄悄走進了小院。她打算幫母親把上午摘下來的菜葉子送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萬忠嬸在自家的小院裏看見她,笑著走上前,隔著矮矮的院牆問她:“汝呀,吃過午飯了嗎?”

“嬸,吃過了,您回來了?”

“是啊,我和廣盛吃了你媽給的菜團子,吃飽了,正想摘苦菜呢。”

“嬸,要我幫您摘嗎?”玉汝恬淡地問。

“不要了,你下午還要上班,你休息吧。”萬忠嬸說著,試探地問:“汝呀,你中午不睡一會呀?教那些半大孩子可是讓人頭痛的事,廣盛上午和我上山挖苦菜,吃了菜團子回房間午睡了。”

玉汝從萬忠嬸殷切的眼神中,知道她希望自己在這個暖暖的午後和她說說話,於是恬靜地笑說:“嬸,把菜拿過來,小雨宸正睡著,等一會我媽也會出來,我們一起摘。”

“好呀。”萬忠嬸拿起了籃子走進院中。

玉汝將一個馬紮遞給她,自己也坐下來幫她摘起籃中的苦菜。

“汝呀,嬸瞅著苦菜這顏色好像蒙了一層灰,綠不起來,用開水一燙,就通綠通綠的,你說怪不怪。”

玉汝向萬忠嬸望過去,她臉上永遠都帶著憂愁的滋味,可是嘴角卻總是帶著一抹笑意。

玉汝拿起一棵開了花的苦菜,想要丟到一旁,萬忠嬸拿過來,摘掉了長長的莖,在褲腳上抖一下浮塵,整個吃進嘴裏。

“嬸,這麼吃苦菜,不苦嗎?”玉汝輕聲問她。

“就是要吃這苦味,嬸這幾天胃脹,吃不下飯,興許是胃火旺,苦菜去火的。”

“嬸,胃不舒服應該去醫院看看。”

“莊稼人沒那麼金貴,嬸這輩子沒去過醫院。”

萬忠嬸說話間,母親走進院中,她聽到萬忠嬸的話,笑說:“她嬸兒,你和有昌他爸一個思想,這身體好歹是自己的,舊病新病,大病小病都是自己醫,死活也不肯給醫生治。”

母親說著拿起一個馬紮坐在萬忠嬸身旁,她一邊摘著苦菜,一邊勸說:“她嬸,我看你該去醫院檢查一下,我看你最近好像瘦了不少。”

萬忠嬸笑說:“一整個長冬,每天關在家裏,可不是要長肉?這一開春,廣盛就每天帶我去親近大自然,可不是要瘦了?”

母親歎一聲,表情中滿含著對萬忠嬸的體恤。萬忠嬸笑說:“我們這個歲數的人呀,都想明白了,老天給你多長壽命,就是多長,大病去了醫院也白搭,小病能扛就扛過去了。”

“你還是該去醫院瞧瞧,又不是沒錢治病,幹嗎要扛著呀?像過去,我們爹媽那輩人,有些連醫院的門都不知道在哪裏,得急病去了,還不知道是啥病,現在不一樣了,你要心疼自己,身體很重要。”母親再一次勸說。

“我們這輩人呀,一輩子撅著臀沒命地幹,閑下來就覺著心裏沒著落,要我說,這是閑下來的病。”

“我也沒見你閑著。”母親說。

“沒事找事幹吧。”

“你還種地呢?不種了吧,別吃那苦了。”母親體恤地說。

“種點花生,玉米的。不為了賣錢,就是找個營生,過幾年,開發商開到山上,我們連地都沒了,想種還沒地種呢。”

“也是呀。要說還是舊村改造好,我們這裏的地都是巴掌大,種個花生玉米的,都得撅著臀把種子一粒粒放進地裏,想想那時還真是覺著累。”

“是啊,人是這樣的,這苦日子沒有停下來,也不覺著苦,一停下來,回過頭來想想,可不是覺著累嗎?那時候低頭彎腰地種地,累的兩眼冒金星,倒也沒有覺著日子有多苦。”

母親歎一聲,意味深長地說:“我們這輩人都知道認命,不像現在的年輕人,他們讀書多,有想法,心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