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可是,我更喜歡阿姨為我做。”
時間緩緩地流逝,直到玉汝做好了飯菜,依舊不見石中玉的身影。
夜裏九點,馨蕊在玉汝的勸說下回到臥室,石中玉才一臉疲憊地走進客廳。
“你回來了。”玉汝從沙發上站起,她想他安然回來,自己可以放心離開了。
他看她一眼,道:“馨蕊好嗎?”
“她用過晚餐回房間睡了。”
“嗯。”他沉吟著,身體大幅度地靠在沙發上。她一直站著,他蹙起眉毛,不滿地說:“你不喜歡和我相對?”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我會送你回去,坐下。”他命令的口吻中帶著心煩意亂的意味。
玉汝安靜地坐下,他拿起麵前的茶水喝一口,道:“你不問我去了哪裏?”
她驚訝地望著他,他的問題有些莫名其妙,其實,她本可以對他說自己不想知道他去了哪裏,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言不由衷地說:“如果你要告訴我,即使我不問,你也會說的。”
她的語氣較以往溫和許多,這在他簡直是溫順的表現。他意外地凝視她,低聲道:“今天是馨蕊外公的忌日。”
玉汝意外地望著他,他用平緩的語氣問道:“怎麼?你認為這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或者你認為我不會把長輩的忌日放在心上?”
“不是這樣,你一身疲憊地回來,我以為是工作上的事情。”
“一路上至少有四個小時在山路上顛簸,一定會累。馨蕊的外婆隻生下馨蕊媽媽,祭奠的事情隻能由我來做。”
他點燃一支香煙,毫無顧及地在玉汝麵前吞吐煙霧。
玉汝靜靜地坐著,他突然凝視她,低聲問:“見過雜草叢生的墳塋嗎?”
“沒有。”
“空曠的山野裏連鵓鴣鳥的叫聲都沒有,隻有風吹動雜草的聲音。”
他突如其來地感性起來,玉汝詫異地望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吸一口煙,吐著煙霧,又說道:“我嶽父生前是一位遠近聞名的老中醫,馨蕊媽媽的養生之道都是從他那裏學來的。”
他熄滅了手中的半支香煙,重又點燃一支。他喜歡吸煙,可是很少將一支香煙吸完,他也許並不貪戀香煙,而是試圖在吸煙的過程中找回內心的平衡。
他把香煙夾在指間,眯起眼睛凝視玉汝,意味深長地說:“我一直不明白馨蕊為什麼會說你像她媽媽,你們的性情簡直是天壤之別,現在想想,可能是這個孩子太孤獨了,可是,今天對著嶽父的墓碑,我卻不敢給他老人家任何承諾,我可能一輩子也無法為馨蕊找到新媽媽了。”
她望著他蕭瑟的神情,欲言又止。他譏誚地一笑,反問道:“你是三十幾歲的女人,難道會認為我在以這種方式向你求愛?”
“不是的,我知道你很愛你妻子。”
“是的,我妻子從來不會講‘尊嚴’的話題。可是,她非常善良。”
玉汝回避著他的視線,她能夠體會到他對自己的排斥。
“我曾經對她說過我父親生前的殘忍,她並不會義憤填膺地怒斥,而是溫柔地歎息,她說心疼我父親的艱辛。”他說話間吸一口煙,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玉汝,“她不會批判我父親的不道德。”
“是的,去世的人不必永遠背負生前的罪。”
“她同樣不會說如此深奧的話。”他仿佛在挖苦她的故做深沉,轉而又說:“死了的人是無罪的,活著的人卻要背負死人的罪。”
“其實,你應該對過去的事情釋然。”玉汝用平緩的語調說。而她知道,這句話在石中玉心中是多麼軟弱無力。
“說一個合理的理由?”他高傲地詰問。
“法律已經審判了你父親。”她低聲說著,將視線從他桀驁的臉移向了那些煙蒂。
他桀驁的眼神流露出痛恨的一瞥,“可是,真正出謀劃策的人卻春風得意。”
她知道,他所說的人是他的繼母,他滿心痛恨,滿心厭棄卻要每天相對的那個女人。麥得靈泰然自若的神情在玉汝眼前浮現,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時時扣問自己,也並不是每一個犯罪的人都願意在心中審判自己。
在玉汝短暫的凝思中,他尖刻地說:“在我心裏,虛偽是最讓人痛恨卻無可奈何的罪行,法律無法審判虛偽之人,無法審判那些慫恿之人。”在玉汝驚訝的目光中,他戲謔地說:“也無法審判那些隻會大放厥詞卻什麼都不做的人。”
她疑惑地注視他,雖然內心充滿不快,她卻不想與他辯論。
“你認為我在含沙射影地把話題指向你嗎?不必多想,任何人的虛偽都敵不過我的繼母。”
她的目光重新移向那些橫七豎八的煙蒂,內心對他充滿隱隱的痛惜。麵對他疲憊蕭瑟的神情,她屏棄了與他的對抗情緒,如同一位知己般體會著他的孤獨,感受著他與一切隔離的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