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中的兩位小姐看到石中玉的到來,驚詫之餘,一起恭敬地喊:“老板好。”
他並未應聲,徑直向角落的一個位置上走去。玉汝跟隨著他,坐在他對麵的軟椅上。
服務小姐態度謙恭地將湯譜送上前來,他揮手拒絕,道:“兩碗無花果百合湯。”
服務小姐應聲離開,另一位小姐用茶盤托舉著茶具款款地走上前來,她為兩人倒滿了茶水,悄悄退到一邊。
石中玉喝一口茶,凝視玉汝沉靜的麵容,低聲道:“喝茶。”
她輕呷一口,他凝神問:“怎麼樣?”
“還好。”
“就是不好嘍?”他蹙眉揶揄道:“在這裏喝茶的人,喝出來的不是茶香而是身份。”
服務小姐將湯端上前來,小心地放到他們的手邊,石中玉深沉地說:“試試看,這是我妻子生前研發的一款養生湯。”
玉汝舉起湯匙,輕輕喝一口。
石中玉感慨道:“隻可惜,我妻子對無花果過敏,為了品嚐這款美容湯,卻哮喘發作而離開。”
他喝一口湯,不無沉痛地說:“很多人無法在事業和愛情之間做出選擇,而我卻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玉汝心底湧起一股強烈的情愫,她分不清是惆悵還是感動。
他凝視玉汝,低聲詢問:“在什麼情況下,一位父親會拒絕認自己的兒子,是哀其不爭或是其它?”
這個問題有些突兀,她思索片刻,沉靜地說:“天下沒有會怨恨兒女的父親,也許有其它難言的苦衷。”
他沉默地喝茶,仿佛沉浸於凝思當中。玉汝輕聲說:“昊龍說——”
他用低沉的聲音打斷她,“他的腦袋裏全是奶奶的思想。”
“你應該給昊龍多一些關愛。”玉汝沉靜地說。
“也許在父愛缺失的情況下,昊龍更容易成為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子漢。”
“你可以再溫和一些,對他多一些微笑。”玉汝真誠地說。
他撇動嘴角冷笑一下,沉聲說:“微笑所傳達的不一定是關愛,你應該能夠看到那個女人笑容背後的猙獰。”
“你對麥夫人充滿對抗的情緒——”
“這個女人會把全部精神用在修飾上,她那些華麗的語言,隻不過是嘴唇摩擦的產物。”
“她愛昊龍——”
“她在把昊龍培養成她的小跟班。”他不無厭煩地打斷她。
“她是一家之主,她希望你們的事業能夠長遠。”
他深沉地注視她,低聲道:“這一切都應該感謝我父親,雖然他生性殘忍,但是他沒有像那些無能的男人,把自己的女人從社會拉入家庭,關上門窗,為他做免費保姆,他把她從貧民窟推上了有產階層。”
玉汝意味深長地望著他,他頹靡的神情仿佛透露著隱隱的悲愁和憂慮。而也許,麥得靈從不擔心什麼。
“其實,你應該理解麥夫人所做的一切。”
他冷聲道:“是的。她要堅定自己的立場,她處於尊貴的階層,而在她與你所處的平民階層之間,我卻好像一架失衡的天平,無法找到重心。你不卑不亢地聲討尊嚴,我也同樣在不遺餘力地維護自己的尊嚴。”
玉汝驚訝地望著他,她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如此坦率地流露內心的憂慮。
“玉汝,我希望你能夠開導鑫宇,他現在是一個失去了身份認同感的小孩子,他比馨蕊更需要你。”
“你不是一向反對我的人生觀念嗎?”
“假如隻生活在單純的童話世界裏,你的人生觀念並沒有錯。”
她望著他深沉的表情,在他堅毅的嘴角上,仿佛掩藏著太多疲憊。
此時,她感覺麵前這個冷酷的男人是那樣弱小,他的冷漠隻是一層自我保護的外衣,現在,他終於揭開了這層外衣,露出了傷痕累累的感情世界。可是,她隻能靜靜地凝望著他,隻能將所有的話語壓抑於心,他從不允許別人的同情與撫慰。
她凝望他鬱結的額頭,心中無限惆悵。也許,一個人強加於自己的痛苦,遠遠超過現實強加的痛苦。她的心中漫溢著一種深深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