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歎息一聲,沉吟道:“他覺得老婆的話讓他沒有麵子,就百般打罵,後來,有昌的外公就把女兒接回家裏了。”
時間緩緩地流逝,父親用最直白的語言訴說著,沒有過多渲染自己的感情。而玉汝的心底卻百感交集。
父親的嶽父是一個乞討的外鄉人,他幼時隨守寡的母親來到三裏外的小村子,母親在這裏和一個盲老頭結婚,在這裏安家落戶,父親的嶽父從小喜歡打獵,在山腳下蓋了房子,後來結婚生下了一對孿生女兒。
哥哥的姨媽和父親本應是媒妁之言的一對,可是,到結婚前,中玉的養父也找人提親,那時候,哥哥的姨媽身體弱,外公就想到一個自認為兩全其美的方式,讓身子弱的大女兒嫁給殺豬的,可以享福,讓生性開朗的小女兒嫁給了父親。
父親後來知道了真相,想要退婚,可是,日久生情,兩人的感情逐漸變的融洽,也在兩年之後成為親密的小兩口。
後來,哥哥的母親在父親山腳下的小房子中生下了一對孿生兒子,而哥哥的姨媽被中玉的養父暴打,已經離開了自己的家,在那個山腳下的小房子裏生活了將近一年的時間。
事情就是這樣簡單,可是,卻讓玉汝產生一種隔世的惆悵之感。父親能夠向她訴說事情的真相,卻無法訴說自己心底酸楚的滋味。
玉汝輕聲問:“爸,您當時為什麼會答應把自己的兒子送給哥的姨媽,是因為您對她的感情嗎?”
“我們這輩的窮苦人,每天撅著臀幹活,哪裏顧得上感情。爸是看她被中玉的養父打的鼻青臉腫的,再加上有昌的外公又跪在地上求我,我還能怎樣?一咬牙,一跺腳,把中玉給出去了,中玉去了好人家,可以吃好穿好,有昌她媽也不用再為她姐擔心了。”
“爸,您不怪她嗎?她欺騙了您。”
“怪呀,可是,有昌他外公哭的老淚縱橫的,想想,一個從小跟著母親要飯的人,他腦子裏還能想啥?就是吃飽穿暖。他也是為女兒想,爸那時候窮的連雙像樣的鞋都買不起,要把有昌她姨娶進門,連治病的錢都拿不出,我還不得害了人家。”
“爸,您沒有想過要回中玉嗎?”
“中玉媽去世時,我想過,可是,他後媽說中玉跟了我隻會受苦,和她在一起會過的體麵,想想也就罷了。”父親說著,歎息一聲,悲聲道:“兒子在哪,叫誰爸,不重要,他能享福,我這個當爸的也就放心了。”
“您現在想過和他相認嗎?”
“他能認嗎?這小子隨他後媽,瞧不起窮苦人。”
玉汝捱過了漫長的三天,這三天裏,她說服自己原諒張玉林的冷漠,可是,她最終還是懷著沉痛的心情,要把這段感情暫且擱置。
結束了輔導,玉汝邁著緩慢的步子走出學校,張玉林從車中走出,站在車身旁,靜靜地凝視著她。
她驚訝地望著他,看著他淡然的神情,她臉上的驚愕逐漸消退,轉化成一抹淡淡的哀怨。
八年前,她就在這所學校上班,假如他要找自己,早應該出現,而不應該這般姍姍來遲。他讓她守護那份沉重的誓約,在追悔中,消磨了八年的光陰。
她邁著遲疑的步子,緩緩地走上前來,他用深邃的目光凝視她,低聲說:“我等了你一個小時。”
“對不起。”她說。
他為她打開車門,看著她沉靜地坐入車中。
“記得從前,你喜歡去海邊。”他坐到車中,對她說。
玉汝惆悵地望著他,他深沉地說:“今天的溫度不適合去海邊,我們找一個溫暖安靜的地方。”
他驅車去了一家酒店,玉汝跟隨著他,他走到吧台前,要了房間和晚餐。
他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在前麵,她在身後悄悄跟隨著他。他在房間門口等待她,看著她走進房間,在她身後關上了門。
玉汝沉靜地坐在沙發上,張玉林坐到她身旁,按動了遙控器。
他低聲說:“你哥那天去了我的公司。”
“哦。”玉汝惆悵地望著他。
“他很關心我的職業。”他用低沉的聲音說。
她壓抑著內心的屈辱,輕聲說:“其實,他那天並不是去找你。”
他凝視著她,詫異地問:“他認識石中玉?”
“他過去在石中玉的公司做司機。”
“他想再找一份工作?”他問。
“他現在開了一間飯館。”
“他想在那裏買海鮮嗎?”
短暫地猶疑和迷惑,她輕聲說:“是吧。”
當她說出這樣的話,心中再度空曠。也許,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已結束。感情本不應該有一絲一毫的欺騙,可是,他們之間卻壓抑了太多難以訴說的情愫。
她應該向他流露內心的幽怨嗎?他無法兌現的誓言應該歸罪於現實還是歸咎於他呢?八年的別離,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了滄桑的印痕,而在她一個人的夢裏,愛情卻好像一把雙刃劍,刻下了深深的傷痕。
她在等他告訴自己愛情的答案。八年來,她沉浸於綿綿相思的雨霧裏,如同一隻放逐的風箏,隻等待他收起那條繩索,讓她重回現實。
而現在的他,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他沉鬱而冷漠,讓她望而生畏。她是否要攀爬至頂峰?她在等待他的召喚。
他隨意地調換了電視節目,又點燃了一支香煙。
他不曾凝視她失意的麵容,他吞吐著煙霧,仿佛被內心的疲憊所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