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1 / 3)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

淒淒複淒淒,嫁取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嫋嫋,魚尾何徒徒!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錦瑟覺得自己的擔憂並不是杞人憂天,因為許幼安的話已經很明顯的擺出了一個問題:就算他不動康煜,也總有人會下手。

決定離開,不是這一天的事。

就一直向南走吧。錦瑟想,就算逃不出去,也要盡自己最後的一分力,隻為了康煜那雙最清澈的眼,一切,都是值得的。

錦瑟記得胭脂曾經填過一闋《章台柳》,胭脂雖不工詩詞,那詞也並未有幾分意境幾分韻味,但那字句讀來,錦瑟隻覺刻骨銘心:千日酒。千日酒。舊日溪頭垂素柳。怎剪青絛與君醉。視妾如命誰堪守。

深思熟慮,她用了不多的錢租了一輛破舊的馬車,馬很瘦,脊骨突出,一雙眼大得黑白分明。錦瑟一直都很喜歡看馬的眼睛,因為那樣的眼睛,讓所有的汙濁,都變得一塵不染。跟著的車夫是一位不惑之年的男子,沉默寡言,木呐老實。

“我們去哪裏?”康煜這樣問著的時候,他已經莫名其妙的和錦瑟一起踏上了逃亡的路。

錦瑟抿了抿唇,沒有回答他。因為她自己並不知道該怎樣去回答他。這樣一場匆忙的兒戲一般的逃亡,似乎並不會有太大的作用。

“錦瑟。”不滿被忽略的康煜第四遍重複他的問題,碎發在額角來回的搖晃,有細細的汗水滲了出來,他用衣袖拂去那種粘膩的觸感,繼續問第五遍,“我們去哪裏?”

錦瑟微微回過神來,隻一直瞧著他發怔,半晌才喃喃地道,“我們,往南走,到你的家裏麵去。”

“可是錦瑟不是說,我的家在京城嗎?為什麼要往南方走呢?很遠很遠的……”康煜嘟囔著,習慣性的扯住了錦瑟的手。

錦瑟沒有掙開,隻任他握著,笑道,“因為……因為……”

“我知道了。”康煜說,眼裏滿滿的自信,“許勃那個混蛋?!對不對!”他說著,滿是氣憤的樣子,“我討厭死他了。”他生怕錦瑟聽不清似的,又重複道,“我討厭死他了!”

錦瑟歎了口氣,道,“我也討厭他。”她抬起眼去看康煜,“隻不過,並不是你討厭,他就不存在的。”

康煜聽了她的話,像被扯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地跌落了下去。

錦瑟見他這副樣子,隻帶著些寵溺地道,“未明,在車上任什麼性?”

誰知康煜卻道,“難不成任性還要分地方的?”

錦瑟笑笑,伸手去幫他把頭發重新綰上。又將那條帕子拿出來替康煜擦汗。帕子是夢澤繡的,說是留個念想。那條絡子,是臨走前碧紗替她打的,說是帶在了身上,也好記得。不過是不久前的事情,如今想起,恍若隔世。

“錦瑟?”康煜拉了她的手,很認真地看著她,“我以前,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你以前……”錦瑟有些恍惚,心中難免的苦澀了起來,幽幽地道,“你以前,隻愛漂亮的女子,多情薄幸。”她說著,隻覺得心中難手,語聲哽咽,可還是說了下去,“你以前……”

“我不想聽了。”康煜像提出問題一樣突然的打斷了錦瑟的話,“我不想聽了。”

錦瑟一怔,勉強笑道,“怎麼又不想聽了?”她抽回手,將帕子收了,耳裏聽著馬蹄不斷敲打著地麵的聲音,身子隨著車身一起搖搖晃晃,破碎的往事卻不願再記起。

康煜重新抓回了被她抽回去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道,“我以前是怎麼樣的不重要。”他說,“重要的是,現在的我。”

錦瑟呆了片刻,隻怔怔地望著康煜。隻聽他又道,“是不是我以前做過讓錦瑟傷心的事,所以錦瑟就不願意理我了?”

錦瑟道,“我沒有不願意理你。”

康煜又道,“可是我和以前不一樣了,錦瑟會不會不喜歡我?會不會討厭我?會不會覺得我很笨很沒用很給你添亂添麻煩?”

錦瑟聽得笑了出來,逗他道,“你還知道你添亂添麻煩啊?”

康煜不滿地瞪著錦瑟,又繼續道,“錦瑟如果不喜歡我了,我該怎麼辦。”

錦瑟柔聲道,“我不會不喜歡你的。”她歎了口氣,又道,“你知道有一句話嗎?那句話叫做——叫做‘’。”她笑了笑,多少帶些憧憬的意味,連聲音都飄渺了起來,“意思就是,願意一直和一個人在一起,等到頭發都白了的時候,也不分開。”

康煜靜靜的聽著,笑道,“那麼錦瑟希望有一個這樣的人嗎?”

錦瑟微微蹙了眉,苦笑道,“自然是想的。”

康煜又道,“那我就做一個那樣的人,一直和錦瑟在一起,等到頭發都白了的時候也不分開,好不好?”

錦瑟聽了,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溢出來一樣,隻覺得連風都溫柔了起來。她看著康煜,慢慢的笑了起來,輕輕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