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鎮值室內,陸韭身上的藍色官服有些寬大,伏案書寫時老是往一邊滑去,而他卻無暇顧及這些,正惡狠狠對付著麵前的糧帖。雖說自己已是田部司,但是硬頂了上一屆的空子,跟腳尚淺,底下人卻是對他陰奉陽為。除了那一對招風耳的小吏和他那二十出頭的主簿叔父,這二人卻是如今陸韭所能信任的唯二之人。
那主簿原先也是有功名在身,後來因為處世太過桀驁,這才來邊境小鎮做了個主簿。
邊陲,小鎮,主簿。那書生可能是的罪過什麼皇親國戚了吧。
可能都是讀過聖賢書的人,那年輕主簿對陸韭卻是和顏悅色,毫無一點不恭敬之意,也並不像其他人對陸韭不是卑躬屈膝就是陰奉陽為,卻是個實在把陸韭當朋友的人。
起碼陸韭這麼覺得。
君子之交,寡淡如水嘛,在這充滿銅臭味和人情味兒的官場上,有一同道中人實屬幸事。
那招風耳小吏上次似乎被自己的眼神嚇壞了,卻又不得不聽從他叔父的命令,現在倒是任由自己指揮,隻不過沒了那少年嘰嘰喳喳的碎嘴聲,讓陸韭有著些許愧疚,自然不好太讓那少年累著。
待陸韭處理完堆積如山的糧帖抬頭時已是日上三竿,看著窗外日光明媚,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那持續了半月的雨竟是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年輕官員臉上便露出一抹笑容,
“出太陽好啊,雨過天晴咯。”
堂下看管門房的年邁老人,正搬個小凳在院子裏曬太陽,一首家鄉小曲哼哼唧唧,竟也有幾分韻律。
陸韭看到那年邁老者,腦海裏便浮現出昨日在巷口溝壑縱橫的老人,想到這裏,陸韭便有些迷糊。那老人並沒有拿煙杆子抽他,隻是與他好好的談了談心,講了點老人在田間自己悟出的鄉下道理,在得知陸韭真心想與那失聲少女結為夫妻之時,老臉上終於露出了幾分笑意,那溝壑便顯得更深了。
那老人把煙杆子在路邊青石上磕了磕煙灰,說讓陸韭再細心考慮一下,如若鐵了心要娶,便尋那媒人好好的搭個線,聘禮什麼的稍稍意思下便了,畢竟陸韭自搬來時還是孩童,雙親盡逝的少年在這座小鎮紮下根來生活,還想有什麼閑錢,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
最後那老人拍了拍陸韭肩膀,便晃晃悠悠離去了。
陸韭覺得,自己的老丈人實在是個實誠人,待自己俸祿下來,不出兩年,便能攢夠聘禮和布置新房的錢了。
想到那圓臉姑娘的溫柔笑靨,再聽那門房老人哼出的曲調,居然也是婉轉輕快了不少。
陸韭又想起了自己那準老丈人在巷口跟他說的充滿泥腿子氣息的道理:
活著有個奔頭,就有勁了。
大燕邊境,一行三人正在官道上磨磨蹭蹭,竟是那向著大晉邊境的小小平安鎮的方向緩緩挪動。
真不是不想好好走,實在是快不了。
佩劍書生透支元氣傷了經脈;邋遢書生強行吐氣傷了肺腑;黑袍少女陰氣入體傷了筋肉。
三個差半步就進了鬼門關的山上人終究還是活了下來。所幸那大印還有最後一點靈光,所幸那持劍書生最後一點意識將那劍氣溪流留了三點水花護住了三人要害,所幸那黑袍少女手中“伏稻”正好砍中那天王像腦中鬼珠……
兩個金丹夜遊神,一個金丹巔峰鬼修,還能保證一個人都沒死,不知該說是三人命硬還是那虛無縹緲的運道使然,畢竟三人中隻有那持劍書生一人有著四境巔峰的實力,之前小鎮和兩隻大妖交手還受了傷。
如今還能在官道上挪動實屬不易。
說起來,那破廟大梁已經被鬼珠毒霧侵蝕殆盡,隨時有可能將三人活埋在裏麵,更別提還有書生背上書簍裏還有幾塊那沒被鬼修煉化完全的破碎香火之力形成的金色碎塊,這玩意對陰物乃是大補,無主之時就像那黑夜中明燈般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