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捉蟲
應淘這一覺睡醒，已是夕陽西下，伸著懶腰踱到大廳裏，剛從武林大會會場回來的穀念陵正在和白丁聊天。
“小陵子，今天比武好看嗎？”應淘拍一記穀念陵的肩膀，在他身邊坐下。
“精彩絕倫。”雖然現在已是九月的天氣，但那穀念陵還是扇不離手。
“那我不是錯過了。”應淘小臉一垮，一臉遺憾。
“也不盡然。”穀念陵搖頭，故作神秘。
應淘明顯被他挑起了興趣，臉上的遺憾之情瞬間被渴望代替，一副就是“我想知道，你快說吧”的表情看著穀念陵。穀念陵也不故意掉她胃口，於是將今天下午的比試添油加醋說了一番。
一個時辰之後，應淘終於知道了穀念陵為何會對今天的比試給出這麼高地評價，當然，順便地，她也記住了一個名字——趙毅。
說到趙毅就不得不再說一個人，霍正陵。因為趙毅可以說是霍正陵的準女婿。
應淘雖然和穀念陵認識的時間不長，但在來浩然山莊的路上都和他廝混在一起，對於他的身世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此時又得知了趙毅和霍正陵的關係，她放下摸著自己下巴的手，一臉讚賞有加的表情看向穀念陵：“小陵子，這麼說來你這妹夫挺有本事的啊，一個下午居然連贏三大高手。”
“小櫻桃，話不能亂說，親戚更不能亂認。”穀念陵“刷”一聲收起折扇，眼裏突然現出一絲玩味，微微側頭看向坐在一邊不發一語的白丁，“況且，是不是真本事，那要看明天才知道。”
應淘剛想追問問什麼時，芷蘭微笑著走進大廳招呼他們一起去吃晚飯，於是坐到飯桌上看著一桌美食的應淘便將穀念陵剛才那句透著古怪的話拋到了腦後。
這一日過得風平浪靜，應淘雖然睡到下午才醒，但天一黑，還是依舊躺倒床上去和周公他老人家下棋去了，白丁吹滅應淘房裏的蠟燭，替她關上窗戶，靜靜地從她房裏退了出來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明天你有把握？”穀念陵雙手環胸，斜靠在走廊的拐角，阻止了白丁的去路。
“做好你的事情就行。”白丁停下腳步卻沒有看向靠在牆上的人，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穀念陵低頭歎息，一眨眼功夫卻換上了嬉皮笑臉的樣子，靠到白丁身邊拉起他的衣袖：“人家可是在關心你唉，不要這麼冷淡嘛。”
白丁斜眼看了記穀念陵，突然想起早上應淘對她說過的關於會不會喜歡穀念陵之類的話，突然後背一陣惡寒，胃裏一陣抽搐，一把抽出被穀念陵抓著的衣袖，推了一把攔著自己去路的人：“管好你自己。”
“白丁，你有沒有想過，應淘也需要長大？”站在白丁身後的穀念陵突然一改剛才的嬉皮笑臉，難得嚴肅地向白丁提問。
“即使淘淘需要成長，我也會同樣護著她，這輩子都是如此。”提到應淘還是讓白丁停下了腳步，雖然白丁沒有轉身，穀念陵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從回答的語氣裏他就能夠感受到那份堅持。
“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你想過嗎？現在的應淘太過單純，她的世界太過簡單，而她若是真要長大，就一定要麵對這個世界最真實的一麵，而真正的世界，除了善……還有惡，更多的甚至是……善惡不分！”穀念陵喜歡著應淘就像喜歡自己的妹妹一般，白丁有保護應淘一生的覺悟，而穀念陵也有照顧妹妹的擔當，隻是他的方法與白丁有所不同。
這次白丁沒有回應穀念陵的話，他在原處站了片刻，未發一語走回了房間。
次日武林大會照常開始。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灰蒙的天空有些陰沉，讓人的心情也隨之不低落。
應淘跟著白丁一路走到會場的時候，聽到周圍人說得最多的就是趙毅的名字。應淘在經過穀念陵昨天的天花亂墜之後對趙毅充滿了好奇，今天又親眼看到這麼多武林人士對他大加評論，此時對趙毅不僅好奇，還多出了幾分崇拜。
應淘趁著比武還沒有開始前拉著白丁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麵，就等著比武開始一睹趙毅的風采。兩人剛一站定，卻沒想碰上了應淘此時最不想見到的人——李珂。
李珂還是一身白衣，風度翩翩，大方得體。這樣的李珂在白丁眼裏還是一如既往的瀟灑公子，可是到了應淘眼裏卻有些變味，她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麼滋味，但看著李珂笑容款款走向自己，她就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
應淘一後退，正好撞上了站在她身後的白丁，白丁扶住失去平衡的應淘，抬頭便見李珂站到了他倆的麵前：“白兄，應姑娘。昨日沒有見到應姑娘，不知應姑娘休息得還好？”
若在以前，應淘能得到李珂這樣關心的話語，定是心花怒放，雙頰緋紅，但今時不同往日，此時對於李珂的關心慰問，應淘也隻輕輕“嗯”了一聲，禮貌的應對：“有勞李……公子廢心。”
把這些都看在眼裏的白丁自然心裏狐疑，之前對著李珂總是一臉熱切的應淘，今日的反應實在太過異常，雖然知道他們兩人在失蹤的那夜裏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究竟是是什麼事情會讓兩人變得如此生疏，竟是比初次認識的人還要客氣？
不等白丁猜測出什麼結論，擂台上的比試便開始了。李珂抱歉一笑，走到擂台邊上屬於她的位子上坐下。而台上則走來了一個身材頎長的青年。
青年一站到台上，應淘就發覺自己周圍的人開始騷動起來，仔細聽了一會兒周圍人的私語，應淘才知道原來這台上的青年就是令她充滿好奇的趙毅。
應淘終於見到了趙毅本人，但此時此刻她隻覺得這人……很難形容。若以五官來論，他的五官端正，各個部分分開來看都算出色，但當這些部分全都長在一張臉上的時候，這人的第一眼卻隻讓人覺得普通，沒有什麼存在感。
應淘的眼睛忍不住瞟向坐在霍正陵邊上的霍娉婷，想她好歹也是武林盟主的女兒，見過的世麵肯定比她這個山裏頭長大的野丫頭要多吧，從小到大接觸到的人怎麼的都該是江湖上的有頭有臉的人物吧，這趙毅是如何從這些光鮮亮麗的人物裏脫引而出入了霍大小姐的眼呢？
霍娉婷的眼光很特別。
應淘撇撇嘴在腦中做下結論，然後收回了自己的胡思亂想，認真看向台上，期待今日的第一個挑戰者出現，霍娉婷能看上這樣一個外表不太起眼的人物，或許人家是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內涵呢？
“師兄，你說今天……”應淘頃身靠近白丁，剛想跟他咬咬耳朵，卻發覺白丁的眼睛自趙毅站到台上之後便一動不動地盯著對方，雖然白丁的臉上一向看不出什麼情緒變化，但此刻應淘卻分明感到白丁表情嚴肅，甚至有些殺伐之氣隱隱從他身上散開。
“師兄。”應淘又輕輕喚了一聲站在身邊的人，這回白丁不僅依然沒有聽到她的叫喚，甚至向著擂台的方向邁開了步子，在應淘瞪大了雙眼的注視下，緩緩走上了擂台。
“三鼎派白丁請教。”
……
應淘猜測過第一個挑戰趙毅的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她也大膽假設過第一個上台的便是名門正派的知名人士，唯獨從沒有想過白丁會主動上台挑釁他人！
應淘一直都隻當白丁會來武林大會，一半是因為自己的請求，另一半是跟自己一樣懷著湊熱鬧的心情，但今天白丁的舉動於她而言已經不光意外那麼簡單了，白丁上台比試她並不反對，都是武林中人，難免會有好勝之心，可是讓身為師妹的她和外人一樣在白丁上台之後才知道他的打算，這種感覺讓應淘很難受。
而此時，在這會場之中，心情複雜的人除了應淘就屬趙毅了。
站在自己對麵的青衣男子從容地報出了自己的來曆，三鼎派白丁，無名小卒。武林大會的挑戰者並沒有條件限製，無名小卒上台挑戰成名大俠的事情也屢見不鮮，趙毅雖然自認還沒有到達名震江湖的地步，但昨日大敗三大高手的戰績也算不菲，今日的第一個挑戰者是一個沒什麼名氣和來曆的青年，這無疑讓趙毅有些許失落。
不過趙毅並沒有因此而顯出不屑或鄙夷，他認真地抱劍回禮：“浩然山莊趙毅，請賜教。”
這樣的開場，禮貌單調，卻也眾望所歸，台下的人真正想看的從來都不是咬文嚼字而是性命相搏。長劍相擊的聲音引發台下一陣熱血的高呼，也預示著白丁和趙毅的比武正式拉開了序幕。
應淘從來不覺得江湖人最習以為常的比武能讓她看得如此心驚膽戰，白丁青衣，趙毅紫衣，打鬥中的兩個身影，顏色鮮明，對比強烈，難分高下。
趙毅的身手，經過穀念陵昨日的吹噓，在應淘心裏他已經被列入了絕頂高手的級別；而白丁……應淘不知道。
雖然他們青梅竹馬，雖然他們師承應非言，雖然他們不乏切磋比試，但應淘必須承認，白丁真正的實力究竟如何，她……不知道。
小時候一起習武，白丁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加倍練習；兩人在山上比試的時候，白丁也總是讓著自己，即便如此，自己也從未有過勝績；何況應淘對白丁下山曆練的那兩年根本一無所知，她隻知道回來後的大師兄學到了一個奇怪的點穴手法，但她不知道這兩年裏白丁究竟經曆了什麼？成長到了何種程度？是不是強大到足夠和趙毅這樣的高手匹敵？
應淘不知道，所以她很擔心。
擔心白丁受傷，擔心白丁會輸，擔心白丁逞強，擔心白丁受挫，擔心……
她目不轉睛地追隨者台上那個青色的身影，一個轉身，一個後退，一個前進，一個反擊……他被對手劃破衣袖的時候，她心髒緊縮；他把對手逼到台邊的時候，她心中雀躍；她不再期待這場比試的結果，隻是希望台上的白丁能夠毫發無損地站回她的身邊。
“無影公子！是無影公子！”人群裏突然爆發出了一聲呼喊，像一道驚雷炸響了擂台邊上的所有人。人們四處尋找剛才發出聲響的那人，也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誰是無影公子？”
“這個無影公子難道是指江湖四公子裏的那個？”
“無影公子來了？他在哪兒？”
“無影公子說的是誰？趙毅還是那個穿青衣的？”
……
應淘站在人群的最前麵，自然不清楚後麵發生了什麼事情，她雖然也聽到了“無影公子”的高呼，但也隻當時看比試的人過於投入而發出的感歎，可僅是片刻時間，應淘身邊突然竄出了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
少年撥開層層人群擠到應淘邊上著實不易，原本幹淨整齊的衣衫此時都有些淩亂了，但他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裏卻充滿了興奮的光彩，盯著台上打鬥的兩人轉得飛快。
“我終於找到無影公子了。”少年似是根本沒有注意自己身邊的情況，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喃喃自語。
少年沒有注意但並不表示他周圍的人就會將他忽略，站在少年身邊的一個大漢發覺身邊的少年就是剛才高呼“無影公子”的人，一把捏住他的後頸，將少年向著擂台伸長的脖子拽回，口氣不善：“喂，小子，說清楚誰是無影公子？趙毅還是穿青衣服的那個？”
“當然是穿青衣的，無影公子怎麼會是趙毅這樣的普通人。”少年的脖頸雖然被大漢抓在手裏，但眼裏的自豪一點也沒有因為大漢粗魯的態度而遜色。
“少吹牛了，你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怎麼可能認識無影公子！”大漢對於少年的話顯然不置可否。
“誰說的！”未被人信任的少年強烈地反抗了起來，“兩年前若不是無影公子救了我和我爹爹，我家的鏢局興許就沒了，我怎麼可能認不出無影公子！剛才那一招‘風過無痕’，這江湖上除了無影公子還有誰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