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說這話原是存了私心,想借朝歌軟化徐子陵在這事上與他的分歧,與徐子陵對他了解一樣,他對徐子陵也知之甚深,若是有徐子陵相助,奪取天下易如反掌。
聽到徐子陵麵不改色的撒謊,他不由錯愕,不過兩人畢竟默契十足,很快他就似模似樣的點點頭,“沒錯,我和小陵就是因為在這件事情起了分歧,才陰差陽錯的失散。”
朝歌放下疑惑,道:“子陵並非不看好你,他不讚同你,一是因為爭霸天下這條路太過艱難坎坷,他不願你冒這麼大的風險,他很擔心你,二來他的確不喜殺伐之事,所謂人各有誌,也勉強不得。”
寇仲不由苦笑:“我知道。”
朝歌又繼續道:“而且,我可不是看好你,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覺得你是那種天生就有雄心壯誌的人,像你這種人與其勸阻壓製你的銳氣,不如讓你放手一搏,試一試能走到何處,也免得老時徒留遺憾。年輕人就是要有些野心才好。”
聽著她有些老氣橫秋的感慨,寇仲忍不住哈哈大笑,“朝歌妹子你才多大就開始感慨起年輕人了?”
朝歌搖頭,“我雖然年紀不大,卻入世曆練的早,看過的東西未必就少。”
修者修的是天道,初生嬰孩心思純粹,未經塵世沾染,反而比成人更能領悟天意,所以大宗門內有一些根基良好的嬰兒生下來就被尊長以靈氣洗練,通靈竅,覺世事,傳修習之道。她身為虛境之子,自然也不會例外,一出生就被母親教以吐納之法,靜心入定溝通天道,年級稍長再習音律、學劍道。
早慧通靈有一個極大的缺點就是,心境純粹所保持的時間長短不一,有的人心思敏銳,過早洞覺人心反因此產生厭世之感,陷入心魔不可自拔,有的人縱使早開靈識卻不問世事,專心修道,守心如一。朝歌有幸是後者,她天生對人觀感薄弱,過目就忘,於不在意之事也多有遺漏,母親既欣慰她的心性,又感慨她的記性,朝歌連記住自己都足足用了好幾年的時間。
寇仲明顯不信,“你看起來比小陵還小吧?這個年紀就入世曆練了?”
她還在認真解釋道:“我十一歲就已入世,五年之後才回到青陽,五年的時間足夠了。”
入世修行,實際是修心,修者境界越高,對心念要求越高,通常隻有經過紅塵洗滌之後才會更加堅忍純粹,因此宗門多有入世修行的規矩。對於她這種早開靈識的修者而言,入世的時間並不會這麼早,隻是當時她因劍道與青陽起了衝突,境界不穩,母親力排眾議,將她入世的時間提前了幾十年。
徐子陵忍不住問:“朝歌入世修行都經曆了什麼?”
“我記不大清楚了,你們讓我想一想。”她老實回答。
兩人:“……”
“我記得我走過很多地方,交了許多朋友,還喜歡過一個穿青衣的少年,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就像……”她還在偏頭努力回想,“就像綠草河堤上吹過的風。”
她十一歲入世,十六歲回到青陽,然後在十九歲那年永遠離開了東浮。並不漫長的時光,就足以抹去一段記憶,正當年少的朋友,青衫磊落的少年,一切都隨著時間漸漸模糊、忘卻。這種心性對修者而言,是一種慶幸,對旁人來說,卻是一種殘忍。
寇仲忍不住看了一眼徐子陵,卻見他神色平靜,宛如一池湖水,不驚波瀾。
朝歌感覺氣氛好像突然變得詭異起來,頓時不明所以,隻得拿探詢的目光去看寇仲。他幹笑兩聲,心底為好兄弟默哀的同時,決定長痛不如短痛,道:“沒想到朝歌妹子還有喜歡的人啊哈哈哈哈……他現在在哪裏?!”
被問及這樣的事情,她麵上也無羞怯之意,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寇仲眼睛一亮,不覺又看了一眼徐子陵,繼續問:“朝歌妹子就沒想過去找他?”
朝歌皺眉道:“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現在我甚至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太記得,又何必去找?”
“真是太好……可惜了!”他大喜過望,甚至比徐子陵還要激動。畢竟他嚐過那種失戀的滋味,他與李秀寧不過幾天的感情就已讓他難受的要命,若是徐子陵也失戀了……還真怕他心如止水的出家當和尚去了。
“你什麼意思?”朝歌看他,自然聽出了寇仲語氣中的生硬轉折之意。
“我原本是想為朝歌從失戀中走出而高興,後來又怕你誤會才說可惜了。”寇仲笑眯眯的回答。
朝歌哦了一聲,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自始至終,徐子陵都安靜地坐在一旁,垂睫斂目,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