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刺殺裏正(1 / 3)

早秋,寅時未過,尚赫國宇寧郡。

光即將劃破黑暗。

正東鎮與關西鎮交界處的早點鋪子內,屋內掌櫃如雷的鼾聲連綿不絕地響著,躺在外間的孟魚卻依舊轉輾難眠。

半年前,娘病危,急需錢醫治。她四處籌錢未果,正一籌莫展之際,村裏的裏胥墨魚魁便找上了門,是鎮上的裏正大人周之高聽聞了她家的情況,願意先給她墊了藥費讓她給娘治病。

救娘要緊,她想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趕緊寫幾本書賣了錢還了這人情,於是接了墨魚魁給的錢,請了大夫,抓了藥,娘的病情也有了起色。誰知墨魚魁竟反了口,非周之高願意給她藥費,是因為她答應了去給他做妾。

明白過來上了墨魚魁的套,她怎可依?別是第十五房妾,哪怕是周之高來明媒正娶她也是斷斷不會同意的。

墨魚魁見她不肯就範,便帶了人去強搶,她抵死反抗,娘拖著病弱之軀相護,卻被墨魚魁猛地一推撞到牆上,沒了呼吸。

她立時發了瘋,從腰間抽出防身的匕首就要跟墨魚魁同歸於盡,墨魚魁的隨從見狀操起長棍劈頭蓋臉撲來,眼看就要落到她身上,鄰家弟後浪大約聽到了她家的動靜,不知何時來了,突然衝過來,用一己之軀擋在了她前麵,口吐鮮血倒地而亡。

時隔半年多,當時那驚怵的一幕仍曆曆在目。她每每閉上眼便能看到娘和後浪倒在地上的淒慘模樣,還有墨魚魁那猙獰的醜陋嘴臉。

阿渡隨後趕來,當場就跟墨魚魁打了起來,一氣之下打瞎了他一隻眼。

阿渡是哥哥的好友,孤兒一個,哥哥被征去修皇陵後,常常會幫她家幹些體力活。

鄉親們也都陸續聞訊趕來,紛紛指責墨魚魁凶狠。

後浪的爹田伯也聞聲而來,看到已無氣息的後浪差點背過氣去。孟魚看到這個佝僂老人,隻覺得心如刀絞,羞於麵對。田伯喪妻多年,自己拉扯著大海和後浪兩個兒子長大。三年前,大海跟孟魚的哥哥一樣,被墨魚魁抓去修皇陵,至今未歸,而後浪又為了救她而死了,田伯怎能不傷心欲絕?

墨魚魁看著摩拳擦掌的鄉親們,立刻換了副可憐相,矢口否認他的惡行,非娘和後浪都是她和阿渡誤殺的,他自己還被阿渡打瞎了眼。

正當現場一片混亂之際,周之高帶了官差過來,二話不便將阿渡五花大綁了,又要再去擒她,她趁亂潛到自家漁船就往海中劃,看到身後周之高和墨魚魁帶著許多人,搶了鄉親們的漁船在後頭追,便幹脆跳進了海中。

她潛到墨魚魁的船底,猝不及防地用腳猛蹬船,幾下便將他搖落到了海裏,在海水中死死地拖住他的腿不讓他的頭伸出海麵,沒多久便把他活活淹死了。

她自幼生活在海邊,不但泅水技術無人可及,而且目力過人,即便是在水中也能看清幾裏外遊著的魚兒,想要在海中淹死個人易如反掌。

可惜,她在海中拖住墨魚魁的時候,船上有人用船槳猛砸她的頭,把她砸得頭昏目眩,不得已鬆了墨魚魁遊遠了,直到黑才敢上岸。

她回家後才從田伯口中得知,周之高揚言她淹死了墨魚魁,又以為她也已葬身大海,便令人拆了她家的屋子,是要將木頭賣了賠償墨魚魁的家人。

周之高這廝非但害她沒了娘,失去了如親人般的後浪弟弟,抓走了如兄長般的阿渡,還害得她無家可歸,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她每日都想著如何將他大卸八塊、挫骨揚灰。

不過,幸虧周之高以為她死了,不然她也不可能扮成個少年郎,潛伏在周府對麵的彭家書肆半年之久都未被人發現。

她好不容易打聽到周之高每月初二都會陪夫人王氏回娘舅家。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前兩個月的初二,她還特意跟蹤了他的馬車,確定他每次都會在這間早點鋪子用早膳,這才製定了今日的刺殺計劃,可不能出差錯。如若今打草驚蛇,她便再也找不到機會報仇了。

裏間掌櫃的鼾聲停了,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和走動聲。

孟魚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胡亂理了理頭發和衣服,又檢查了一下袖筒,確認蠟丸和匕首都還在,這才長長呼了口氣,笑眯眯地跟走出來的掌櫃夫婦打招呼。

掌櫃媳婦舉著燈,仔仔細細打量著昨晚掌櫃開門讓進來借宿的少年,隻見他一身粗布短褐,個子瘦削高挑,墨發挽成簡單的發髻,插著樸實無華的木簪,模樣清秀斯文,一雙水汪汪的明澈大眼使得他頗具靈氣,左邊眉梢墜著顆的朱砂痣,紅豔豔的,又讓整張臉顯出幾分俏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