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禦苑鴻門
盛夏迎來了第一場雨。
回廊中，葉肖睿背依憑欄，連風華靠坐在他懷裏，灑下手中的魚食，笑看池中魚兒爭搶。
川兒在一旁看得欣慰，心想雨過天晴，郡主好歹也盼來好日子。
這一月來，府裏的人，都看得出王爺對郡主日漸重視起來，不但搬回寧甫苑，閑來品茗飲酒看風景，都少不得與郡主同歡。
葉肖睿低頭，貼著連風華耳根道：“你的小婢子看得都快眼泛淚光了。”
連風華搖手中團扇，抽空瞅了一眼感動得無以複加的川兒，“可見王爺待妾身比之前好了太多。”
葉肖睿執起她的手來輕輕拍了拍，眼底有促狹的笑意，語帶雙關：“本王如何待你，你還不清楚嗎？”
連風華的臉頰頓時紅了一片，瞪他一眼。
葉肖睿偏愛看她不矯揉造作的模樣，一時開心，大笑起來。
他的開心感染了連風華，她抿唇，扯動嘴角，也輕輕一笑。
回廊另一頭，有人走來，連風華看清來人，止了笑意，轉頭吩咐：“川兒，去跟方公公說，今日王爺與我賞雨，不喜人打擾，吃藥的事兒，緩些時候再說。”
川兒領命而去。
連風華遠遠看著，但見川兒與方公公言說，方公公卻連連搖頭，最後竟不顧川兒阻攔，大步走了過來，自當沒看到連風華似的，托著藥盤對葉肖睿開口：“王爺——”
沒等他說完，連風華已打斷他的話，脆生生地問道：“方公公，莫非沒聽到本王妃要川兒帶的話？”
方公公躬了身子，“王爺這藥，得按時服用。稍緩了，礙了王爺身子，老奴當罪不起。”
連風華的團扇“啪”的一下擋住藥碗。
方公公抬眼看她。
連風華笑道：“方公公，這長寧王府中，主子是誰？”
方公公跪下地來，“王妃何出此言？”
他雖是跪著，身板卻是挺直的，眼中也沒有半分驚慌之意。
連風華看得真切，嗤了一聲：“公公說得好，道這時機，也好算算。長寧王府，王爺是主子，內賢者，自然是本王妃。府中內眷事務，本王妃若要插手，理所應當。”她緩緩收回扇子，“說起來，川兒是本王妃的陪嫁侍女，她傳口的話，自然是本王妃的意思。”她睨了一眼方公公，似笑非笑，“可公公你呢？充耳不聞，就這麼直直前來，不過是府中主司藥的小小品官，見王爺不行禮，見本王妃不尊喚，說起來公公也是陛下送入府中伺候王爺的，就不懂得尊卑有序，禮儀在前嗎？改明兒本王妃得去問問封總管，天朝對這等不諳時務的奴才，該行什麼家法才好。”
方公公的臉色有些發白，強撐著辯解：“王爺按時服藥，是陛下旨意，王妃阻止，就是頑抗聖意——”
他這番話，明擺著拿鳳帝來壓連風華，絲毫沒有顧及她身為長寧王妃的身份。
葉肖睿已沉下臉來。
“大膽！”連風華已厲聲道，“川兒，掌嘴！”
方公公瞪大了眼看她，“你、你不能——”
葉肖睿淡淡發話了：“方公公，她是長寧王妃。”
方公公驚覺自己情急之下失了尊稱，且已收不住口，還未回神，川兒已是狠狠甩了他兩巴掌。
他捂著臉倒在一旁，手中托盤落在地上，藥碗滾到一邊，黑糊糊的藥汁傾灑一地。
連風華冷冷道：“這兩巴掌，打你失言不敬。且不說王爺是陛下親兄，堂堂身軀流的是宗室的嫡親血液，本王妃也是天言門抬進來的堂堂西夷郡主，兩國聯姻，親善邦交，就算是陛下，也尊本王妃一聲‘安順郡主’。”她鄙夷地看了方公公一眼，“你算什麼東西，一介閹人，目中無人也就算了，陛下也是你隨意就可抬出來的擋箭牌？或許你想與本王妃到靈儲宮當著聖麵理論？看聖上偏袒哪方？是處罰本王妃，還是賜死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才？”
方公公的身子抖得若風中落葉，“老奴不敢，老奴不敢了。”
眼見差不多了，葉肖睿適時地插入話來：“行了方公公，不過是推緩一些時候服藥，你就鬧出這等事來，打擾了王妃與本王賞景的心情，惹得王妃生氣。”他轉向連風華，對她露出“豐神俊朗”的微笑，“王妃也就消氣了罷，方公公也是盡忠職守，不過迂腐了些，何苦與他一般見識。”
他充當和事老，顯然賣了方公公麵子，也順道給連風華一個退場的機會。
不然如何，當真鬧到鳳帝麵前去嗎？
隻怕依鳳帝的強勢，怕是誰都占不到便宜。
方公公匍匐在地，大氣也不敢出。
望著葉肖睿的微笑，連風華眨眨眼——這人，又在出賣色相。
算了，看在他的麵子上，暫且放了這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家夥。
她揮了揮，“下去吧，今後本王妃再見你張狂模樣，直接用了家法伺候！”
方公公連滾帶爬地退下，與對麵走來的封饒錯身而過。
封饒詫然地看向葉肖睿。
葉肖睿笑道：“封饒你來晚了，否則可見王妃大好風采。”
連風華啐他：“還不是為你出氣來著？”睇了一眼封饒，“封總管，有事快說，之前已被人擾了興致，別再來第二回。”
“看來我真的錯過好戲了。”封饒躬身施禮，遞過一封帖子來，“方才宮中來人傳話，陛下定於三日後在上林禦苑宴請皇室宗親，囑咐王爺定要帶王妃赴宴。”
葉肖睿接過那精致的宮帖，翻開來，略掃了一眼，淡淡道：“往日都不須本王列席，為何這次想起了？”
連風華在一邊慢慢搖著團扇，聽他言下之意，對這等皇家宴事似不怎麼感興趣。
“我問了。”封饒回稟，“說是陛下的意思，但道安順郡主遠嫁而來，尋了個機會，也好正式讓各位宗親認認。”
葉肖睿望連風華。
連風華聳聳肩，“敢情是為臣妾準備的，不去倒沒理兒了。”
她想了想，親熱地勾住葉肖睿的手臂，“這麼大場麵妾身還沒見過，王爺到時還要多加提點，免得妾身一不留神，惹了笑話。”
葉肖睿拍了拍她的手，“王妃蘭質蕙心，進退得宜，要惹笑話，怕也是你故意。”
連風華以扇遮麵，嬌笑起來，“這話怎麼聽著似王爺在損妾身似的？”
背地裏，暗擰了一下葉肖睿的後腰。
葉肖睿接下她的暗招，神色未變，定力十足之好。他一邊扯下她的魔爪，不讓她再作惡，一邊將帖子丟給封饒，吩咐道：“既然王妃興趣甚濃，你回了去，給個應承。”
封饒領命而去。
葉肖睿則拉著連風華一道坐下來，見她氣定神閑地又賴入他懷中磨蹭，“你倒好，竟也不急。”
連風華懶懶看他，“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