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為特殊的一部影片《太陽鳥》(1996),是舞蹈藝術家楊麗萍個人出資800萬拍攝的自傳體歌舞劇,但它除了在海外放映和參賽外,並未在國內公映過。一般情況下,導演自籌資金或社會資金拍片,出資人通常帶有兩個目的,一是利用拍片塑造企業形象以達到廣告的目的;二是文化產品的盈利。但有社會資金參與拍攝的少數民族題材電影,並非都是以盈利為目的的娛樂片,大部分為表現少數民族人文精神和弘揚少數民族優秀文化遺產的影片。事實上,上述影片多為知名導演的作品,他們自身的品牌影響力足以使籌拍的電影募得資金,並在某種程度上實現個體話語的表達。另外,在工業化、現代化、一體化的當代語境中,出於保護文化並擴大其影響力的目的,當地政府常常參與到影片的攝製中,在行政力量的運作下,電影獲得社會資金的支持也就不難理解了。
投資主體的多樣化,必然使中國少數民族題材電影的創作走上變異與分化的道路。盡管產量下降,但影片的類型風格逐漸豐富,文化品位和藝術質量也得到了提升。隨著與市場的接軌,各類型產品——包括政治宣傳性電影——都力求以精良的水平做到思想性、藝術性和娛樂性的統一。
二、少數民族題材電影的文化轉型
如前所述,市場機製在被引入電影業後,政府放寬了管製,國外的融資模式開始進入中國,政府資金淡出電影資本運作的主體地位。1993年,長春電影製片廠正式宣布從下半年開始停止用廠內資金獨立投資生產影片。由於北影廠、上影廠等更早地實行外資合拍、社會集資取代製片廠獨立投資,長影廠此舉可以說在某種意義上標誌著幾十年一貫的、單一的電影傳統投資方式的基本結束。市場的發展使藝術類型向多樣化方向發展,從“以革命曆史題材和革命現實主義題材的主流創作一統天下的局麵,逐漸形成了90年代由主旋律電影、藝術片和商業片三分天下的中國電影的新格局”。這一格局一直延續至今。
(一)主旋律電影:表述的差異性與意義的同一性
“90年代以來,由於來自西方國家對中國意識形態施加壓力的增強,導致原有的啟蒙文化被解構,再加上商品經濟對整個社會價值觀念的衝擊,政府越來越強調體製的穩定和對權威的維護,政治性、大局觀、穩定意識成為主流意識形態的基本要求,執政黨對文化發展的指導性和支配性在加強,使得以傳導國家意誌為主要目的主旋律影片成為電影生產的主導傾向”。1996年長沙電影工作會議的召開標誌著新時期電影的政治管理力度被高度強化,這次會議明確賦予電影“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以優秀的作品鼓舞人,培育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社會主義公民”的意識形態義務,一個被量化的電影生產的“九五五零工程”的具體規劃,使中國電影“減少了喧嘩,突出了主調,排除了騷動,顯示了統一”。
塞夫、麥麗絲、馮小寧等導演率先嚐試將具有鮮明主流意識形態訴求的電影與類型化模式相整合與構建,以獲得包括官方及大眾的雙重認同。《騎士風雲》《東歸英雄傳》《悲情布魯克》《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紅河穀》等影片,和早前的娛樂片或者政治片已有很大不同,不僅具有主流意識形態的教化功能及導向作用,而且集合了多種商業元素,例如當紅明星、知名導演、大投資、雄偉的場麵、大規模宣傳等。
蒙古族導演塞夫、麥麗絲的“馬背動作片”可以稱之為民族史詩電影,它們全部取材於蒙古族曆史上的重大事件,表現了少數民族對多元一統民族國家的認同。《騎士風雲》(1990)講述了新疆的蒙古族土爾扈特人同三區人民一道舉行起義,反對國民黨的統治,迎接各民族人民的大救星中國人民解放軍,他們的意誌代表了全國各族人民的普遍意誌。在《東歸英雄傳》(1993)中,土爾扈特部在兩個國家之間最終選擇了自己的祖國,並不遠萬裏、不惜付出巨大的生命代價——充分證明了中華民族巨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可以說,這部影片也是20世紀90年代少數民族題材電影的代表作品,它以動作片的形式去表現民族曆史,融入了大量商業元素,除了在敘事上增強故事的傳奇性和情節的跌宕起伏外,在拍攝手法上注重大場麵,采用了多機位拍攝和快速剪輯等手段來增強視覺效果,並取得了良好的票房。影片在當年包攬各類電影獎項充分證明創作者將愛國主義的主題嫁接到動作類型片的嚐試在體製內獲得了肯定。
之後,塞夫、麥麗絲又執導了《悲情布魯克》(1995)和《一代天驕成吉思汗》(1997)。《悲情布魯克》取材於20世紀30年代蒙古族人民抗擊侵華日軍的曆史,塑造了為保衛布魯克草原與日軍浴血奮戰的草原英雄群像。“少數民族抵禦外敵入侵、與民族國家休戚與共”是少數民族影片中常見的敘事類型,但與“十七年”的抗日題材影片相比,它打破了“抗日主體都具有共產黨的政治身份,少數民族是抗日統一戰線政策領導下的一支武裝力量”這樣一種政治化表述,少數民族成為抗戰的主動參與者。影片中,男主人公車淩是典型的“民間身份”,同時也是一位失敗的勇士,最終因獨木難支,以死殉節。“個人英雄主義”“失敗者”“悲劇”等為先前的意識形態所不容的主題,紛紛出現在這部電影中。盡管如此,影片最終想要傳遞的依然是一種大民族觀,即當外敵入侵時,各族人民會不分彼此地為民族整體利益走到一起。日本侵略者不僅蹂躪蒙古草原,而且踐踏著中華大地,車淩們阻止日寇掠走良馬,直接配合著全國的抗日。國家正是希望通過少數民族題材電影這樣一種藝術形式,來展現大一統的曆史記憶,證明本民族國家的曆史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