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戲描述起來似乎很複雜,但拍攝起來也就不過三十秒的時間,幾句對話,幾個眼神,在鏡頭裏快速地呈現出來,很快就走到了尾聲。
埃文-貝爾將這場戲分為了三個部分進行拍攝,先拍攝中景,兩個人在鏡頭前進行對話,從整個全局來勾勒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然後分別在德克斯特的身後去拍攝艾瑪的臉部特寫、從艾瑪的肩頭去拍攝德克斯特的臉部特寫。
由於“一天”被埃文-貝爾打造成為一部內斂文藝、略顯悶騷矯情的愛情作品,所以在情感變化的每一個過程裏,眼神和表情的變化都是十分重要的,不同於“戀戀筆記本”那種大開大合、自由奔放、驚濤駭浪的戀情,“一天”的整個情感發展是暗潮洶湧,甚至是有些壓抑的,所以鏡頭在捕捉肢體語言和表情細節時,也融入了攝影師或者說導演對於情節的理解。這也就使得臉部特寫成為了重中之重。
臉部特寫在很多時候其實是對演員的一個重大考驗,因為演員表演的每一個細節都會被無限放大,這是一個很容易出彩但同時也十分容易搞砸的環節。埃文-貝爾會做出如此選擇,不僅是劇情的需要,也是對安妮-海瑟薇和自己的表演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此時羅伯特-法瑞斯的鏡頭就一直鎖定著埃文-貝爾的表情,安妮-海瑟薇的部分已經拍攝完畢,但她依舊在兢兢業業地為埃文-貝爾對戲,現在要拍攝的就是一個長鏡頭,將德克斯特表情的特寫完完全全地展示出來。
“嘿,不要道歉。”德克斯特從艾瑪的手中接過了公寓的鑰匙,他長長的睫毛在巴黎午後懶散的陽光中倒影下來,在下眼瞼映出一道淺淺的陰影,讓人看不清楚他眸子的顏色,隻是有一抹清澈的光芒在靜靜蕩漾,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德克斯特看著艾瑪的眼睛,眼底的情緒一點一點都收斂了起來,那修長而濃密的睫毛就好像是天然的屏障,將他眼睛裏的情緒全部遮掩而已。但即使如此,德克斯特還是不敢長時間地直視艾瑪,因為他們真的太過熟悉對方了,似乎他們已經認識對方一輩子了。所以,德克斯特笑了起來,用一個略顯無力而慵懶的弧度,將臉頰勾勒出一個笑臉的模樣。然後,他躲開了自己的視線,有些無措地看向了手中的鑰匙。
“去吧。”德克斯特的聲音從喉嚨裏擠了出來,他沒有看艾瑪,艾瑪也沒有看他。彼此如此熟悉的兩個人,此時卻連對方的眼神都不敢接觸。也許是害怕眼神會出賣自己內心的情緒吧。
艾瑪離開了,朝著咖啡館讓-皮埃爾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德克斯特微微抬起自己的眸子,透過那緊密的睫毛看著艾瑪的身影被分割成一個個柵欄的模樣,耳邊傳來高跟鞋和地麵接觸時咯噔咯噔的聲音,這一下下聲音就好像敲打在他的心頭上。他原本以為自己的心不再會受傷了,因為他從來就沒有將內心的真實情感寄托在一個女人身上,但他卻失算了。因為此時那一下又一下漸行漸遠的高跟鞋聲音,就在他的心頭砸出一道道傷痕。
德克斯特這才抬起了眼眸,那濃密的睫毛掀了起來,露出那汪湛藍色的眸子,然後站在原地,目送著艾瑪一步一步地離開自己,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離,卻好像永遠都無法觸摸到一般。
此時此刻,德克斯特才終於卸下了心房,放任自己的情緒在眼眶裏滿溢,嘴角的弧度逐漸變得僵硬,然後緩緩地平複了下來,隻在嘴角殘留那一點點的笑意,卻苦澀得讓人不由皺眉。那雙湛藍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並不明顯,卻讓這雙眸子裏的哀傷開始在眼底蔓延。
德克斯特什麼話也沒有說,也沒有回避自己的視線,就這樣看著艾瑪走到了讓-皮埃爾的身邊,親密地擁抱、行貼麵禮,看著艾瑪臉上那燦爛而幸福的笑容,德克斯特隻覺得心髒忽的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眼眶周邊泛起隱隱約約的紅色,那一層薄薄的霧氣讓湛藍色的眸子看起來像是兩汪清澈的湖水,在月光之下有著瑩瑩的光芒。
明明心痛到無以複加,就連呼吸在這一刹那都停止了,但德克斯特還是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表情也沒有任何的變化,所有的情緒都在那雙湛藍色的眸子裏翻滾。表情上的平靜,遮掩了那湖水般眸子之下的洶湧,卻將那悲傷、痛苦、苦澀的負麵情緒擴張到最大,在舌尖的味蕾上翩翩起舞。
那雙清澈的眸子開始失焦,不知道是陽光太過刺眼還是眼前的畫麵太過美好,眸子慌亂地飄忽了兩下,無神地閃動著。那雙略顯幹澀的唇瓣微微抿了抿,卻發現唇瓣太過幹澀,以至於像是兩張砂紙在相互摩擦。眉頭微微往中間聚集了一下,眼珠子無力地轉動著,那複雜到空洞的藍色昭示著:他的大腦此時就快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