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扇賣燈的販不太識貨,但隱約能感覺出手裏這顆珠子的分量不輕,於是很大方地還送了一對祈願的花燈。
陵瀾分給宿塵音一個,拉著他的手往河邊走,去放花燈。
帶著月神逛街,即便是最擁擠的花燈節,行人也自動避讓開了一條暢通無阻的路。
陵瀾提著燈,想起那個不識貨自以為好大方的販,“師尊,用這麼珍貴的夜明珠,隻換了一把扇子兩盞燈,是不是太不值了?”
陵瀾自己也花錢如流水,可也知道,那一顆夜明珠,把整條街買下來,也綽綽有餘了。
宿塵音隻是看著陵瀾牢牢牽著自己的手,“你喜歡,便值得。”
陵瀾停下了腳步。
宿塵音疑惑,“怎麼了?”
陵瀾搖搖頭,忽地笑了,“沒什麼,就是覺得,師尊你得對。”
此時正在舞龍燈。他提著蓮花燈,在火樹銀花中回眸,眼睛也亮得像裝滿了星星與燈火。
陵瀾搖了搖手,“師尊,徒兒牽你的手,你怎麼能沒反應呢,你也要回握我的手才行。”
街上來來回回,走過的都是牽手的男男女女,並不曾看到什麼師徒。宿塵音隱約覺得不妥,就聽陵瀾道,“徒弟過生辰的時候,師尊不能不。”
完,他鬆開他的手,掌心卻對著他,一派理直氣壯的模樣。雖然沒話,可滿眼裏都寫著,“快點牽我的手,不然我要生氣了。”
如此驕縱,放在他身上,卻沒有半點不適,仿佛他生來,就該是被萬千寵愛。
最終,那隻空著的手心被一片雪白的衣袖覆蓋,衣袖之下,兩隻手握在了一起。
他道,“日後不可再如此。”
“知道啦知道啦。”他牽著他繼續走,嘴上答應,卻反而把五指插入他的指間,在無人看到的地方,十指牢牢相扣。
這簡直是明目張膽的陽奉陰違。
陵瀾感覺宿塵音的手似乎僵硬了一瞬,然後,背後有個聲音輕輕地,“放肆。”
雖然放肆,可他卻並沒有放開他的手,反而,陵瀾感覺到胸口的某一處,又短促地感應了一下。
口嫌體正直,才不理你。
他就這樣牢牢與他十指相扣地走了一路,走到河邊的時候,陵瀾卻突然丟開宿塵音的手,要去買東西,還叮囑他不許跟來。
火紅的一團在人群中飛快消失,宿塵音感覺自己的手忽然地空了,一路與他介紹這個那個的人走了,他的身邊恢複一片淒清。
沒有人敢到宿塵音站著的區域來放花燈,原本挺熱鬧的河岸邊,漸漸燈火闌珊。
宿塵音看著河對岸的明滅燈火,本來是早已習慣了千百年的事情,他卻忽地覺得,身邊過分冷清了些。
河上本有許許多多漂流而下的河燈,但都很好避開了宿塵音身前的一片河域,像是花燈也與主人一樣,不敢略有侵入神的身邊,寧可挨挨擦擦地擠在遠遠的另一邊。
宿塵音等了一會兒,周圍越發安靜,那團紅色的身影沒有從人群中走出來。他抬眼看了看色,覺得過了許久,其實月亮卻還在夜空那個位置,根本還沒動一動。
其實他不看,也該是知道的。
他又等了一會兒,難得覺得無聊。看不遠處一對男女相攜在一棵樹下猜燈謎,少女打開一盞燈籠,“呀”地叫了一聲,臉紅紅地與少年對視,那紙條寫的,是“年年歲歲,花好月圓。”
有一盞河燈飄飄搖搖地從河燈群裏搖出來,隨著晚風慢慢往宿塵音的腳下漂流,猶如初生牛犢不怕虎,半點也不畏懼月神的冷清,像開路的先鋒,盡管身後空無一燈。
宿塵音覺得新奇,又覺得有些眼熟,俯身撈起那盞蓮花燈。
撈起的一刹,河燈下一根紅線隨之從水中拉起,沿著它漂流而來的方向寸寸顯露出來,在煙火明滅的夜空之下,一直一直,延伸到橋上一個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