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和宮內,熏香嫋嫋。
皇後凝神坐在書案前,素手執羊毫,一筆一劃地寫著。
雲茉知道,皇後娘娘每當心情不佳,便會抄寫佛經。
這些年來,皇後娘娘一直被皇上冷落,又隻生了一個大公主,沒有嫡子,便沒有爭奪的籌碼。
雲茉皺了皺眉,有些心疼一言不發的皇後。
“娘娘,內務府李公公來了,來請示您赦罪名錄的事。”
皇後好似沒聽見一般,繼續寫著。
宮女頭皮發麻,不確定皇後是不是聽到了自己的話,可又不敢貿然提醒。
雲茉看了她一眼,道:“你先去外麵等著。”
宮女鬆了一口氣,安靜退出。
雲茉低聲:“娘娘?這事……恐怕不能再拖了。”
皇後驀地停下筆,飽滿的羊毫筆才沾染了墨跡,忽而一停,莫名滴了一星黑墨。
雖然不大,卻紮眼得很,毀了一整幅娟秀的《心經》。
雲茉心中一沉。
皇後默默放了筆,沉默了一瞬。
“本宮自入宮之後,聽到最多的一個詞,就是‘不能’。”
身為國母,要端莊持重,為皇帝打理後宮,不能任性妄為;
身為皇後,要表率於後宮,嬪妃們可以撒嬌爭寵,但她不能爭搶,不能妒忌;
身為莫家嫡長女,她要事事兼顧家族利益,就算在宮中步步艱辛,也必須一往無前,不能有任何退縮怯懦。
……
她什麼都不能!
這麼多年,她時刻苛求自己,做一個合格的皇後,最終卻被逼得步步後撤。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沒有皇帝恩寵,連治理後宮的權利,都被分了大半出去……可最終出了事,皇帝卻唯她是問,對於自己寵愛的貴妃,皇帝則是避重就輕,無事一般放過。
如此不公。
皇後每次依靠抄經平複自己的心情,可這一次,她將自己關在屋裏裏三天了,仍然沒能恢複平和。
她堂堂大文皇後,又是四大家族之一,莫氏嫡長女,憑什麼被那些小門小戶的女子踩在腳下?
她不甘心。
皇後陰沉著臉,如今的她孤立無援,需要盟友。
雲茉見皇後神色陰鬱,小心翼翼問道:“皇後娘娘?李公公還在門口等著……”
她也知道此時不應催促皇後,但又生怕好事之人,又拿這些小事去皇帝麵前嚼舌根。
皇後品行端莊,從未做過什麼出格的事,但是性子中也有世家女的孤傲冷淡,很難放下身段取悅皇帝,是以她們總是吃虧。
皇後垂著眼:“讓他進來。”
片刻之後,李廣路抬腳進門。
他敏銳地感覺到殿內氣氛有些凝重,但他依舊神色平常:“奴才參見皇後娘娘。”
皇後看了他一眼,覺得似乎有些眼熟。
“本宮記得,在冷宮見過你。”
皇後聲音淡淡,聽不出情緒。
李廣路抬手作揖:“娘娘記得奴才,是奴才的榮幸。”
他手上包紮的手絹白晃晃的,十分顯眼。
皇後看了一眼,隨口問了句:“怎麼受傷了?”
李廣路似是愣了一瞬,隨即放下手,道:“小傷而已,七公主已經幫奴才包紮過了,多謝娘娘關懷。”
皇後若有所思:“七公主……”
這幾日,其實她也在思索,要不要救盛星雲母女出來。
但隻要七公主楊初初跟在她身邊,這件事就是一個死結。
李廣路瞧了一眼皇後神色,道:“七公主心地善良,待人十分溫和,也很崇敬皇後娘娘。”
皇後若有似無地笑了笑:“可惜了……欽天監早有箴言。”
楊初初生來不詳,可能會給大文帶來災難。
李廣路一臉驚訝,似乎是才知道這件事,他朗聲道:“可這三年來,我們大文欣欣向榮,公主也在健康成長……娘娘不說,奴才都不知道這件事……”
皇後微怔,言者無意,聽者有心。
李廣路看了皇後一眼,知道自己的目的多半達到了,便道:“皇後娘娘,赦罪名錄你可思量好了?”
皇後遲疑了一瞬,道:“你後日來取吧。”
李廣路應聲稱是。
李廣路走後,坤和宮的門重新關上。
殿內又暗了幾分,皇後坐在案前,看不清麵上的表情。
雲茉立在一旁,半晌之後,聽到皇後開口:“傳欽天監來見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