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不進來?”楊寧頭也不回地說,“第五代的曲率驅動係統,你想看看嗎?”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升級動力係統,專家團那幫技術宅是玩脫了吧?
傅落覺得雖然覺得可有可無,但她無事可做,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楊寧偏過頭看著她,眼神溫溫潤潤的,在柔和的燈光下,禮貌地征求意見說:“可以坐到我身邊來嗎?”
傅落總覺得楊寧自帶一套隱秘而有效的撒嬌係統,幾乎是某種不世出的神技,每次她都想試試拒絕一個看看他有什麼反應,但是在楊將軍那與其本人畫風大相徑庭的柔軟的眼神下,居然沒有一次成行。
她一坐過去,楊寧從眼神到表情好像一下子亮了起來。
他其實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隨著時間的推移,楊寧變得和楊靖和越來越像。但是和傅落不多的私下相處時間,他的每一點細微的情緒卻又都表現得淋漓盡致,毫無遮掩,順著他一點,他立刻就會很開心,稍微抗拒,他又立刻會陷入失落,濃得讓人想忽略都不行。
這個時候,傅落總會覺得,如果不過去摸摸他的頭發,那就太冷酷無情無理取鬧了。
“第五代的曲率驅動係統的優勢不在速度上,四代係統的速度已經夠了,”楊寧興致勃勃地給她講解,“而是能實現隱形完全隱形,包括掩蓋龍吸線的情況下的躍遷,非常神奇,被處理過的能量波動難以捕捉,可檢測到的波動可能還不如發一枚高能炮,厲不厲害?”
傅落本來聽得有些心不在焉,可她點頭點到一半,突然心神一動,從他的話音裏聽出了某些弦外之意。
傅落一頓,狐疑地看了楊寧一眼,心裏冒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猜測。
楊寧繼續說:“還有戰艦防護罩,一直以來,咱們防禦相關的研究都很非主流,總被動力係統和武器之類的加塞,優先級一直被往後擠,這回終於撈著一次機會,中程距離內,二代防護罩能實現抵禦一次導彈襲擊。”
一起戰鬥了這麼久,他的話說到這裏,其中的暗示對於傅落而言,是再明白也沒有了。
她猛地睜大了眼睛,壓低了聲音:“你是說……”
“噓”楊寧食指豎在自己的唇邊,兩人之間壓著這樣凝重的氣氛,一時間,仿佛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這時,楊寧的眼角卻突然彎了一下,他笑起來,緩緩地伸出手,輕柔地把傅落一縷頭發撥到耳後。
“一方麵,我希望你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快樂地活下去,可是每次想起來,又會覺得自己很委屈,怎樣都割舍不下,這樣一來,似乎我無論怎麼選擇,都很自私。”楊寧用食指的指背輕輕地在她臉上碰了一下,一觸即放,“不如讓你來選吧?”
無論怎樣,這都是最後的戰役了。
全民公投第十天。
地麵上已經吵成了什麼熊樣,寂靜的太空中是無從體會的。
不過巧合的是,那一次全民公投中,太空地球聯軍的二十七位高級指揮官,在彼此間沒有交流和商量的情況下,居然不約而同地一致勾了“棄權”一項。
投票時,那位該認真的時候不認真,不該認真的時候瞎認真的披薩先生還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詳細闡明了自己的理由:“棄權的原因是,我們幹了士兵這種職業,讓我們打仗我們就打仗,讓我們保衛我們就保衛,我們服從命令,不自己選擇工作內容。”
由於這種嚴肅的投票很少有怪胎囉嗦那麼多,再加上那非常有辨識度的意大利文及泛著逗氣的語氣,讓大家第一時間知道了這是誰幹的,為此,披薩將軍遭到了長達十多天的慘無人道的嘲笑。
全民公投第十五天。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半,他星係總司令部也在緊張地計算票數和各種結果出現的可能性。
格拉芙卻靠在病床上,形容枯槁那天的容光煥發,居然隻是曇花一現的偽裝。
他正盯著投票頁麵不知道在想什麼,忽然,一條光信息抵達了他的終端。
“先生,總統希望找您談話。”
格拉芙眼珠微微動了一下,來不及點個頭,他星係總統的光信息已經招呼都不打地衝進了他的終端。對方連發三條光信息,來得很疾,老態盡顯的格拉芙仿佛有些不適,他艱難地抬起一隻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第一條光信息:“現在怎麼辦?我們陷入了一片被動。”
第二條:“如果瘋狂的地球人真的投了反對票,你要炸飛地球嗎?你打算和地球同歸於盡嗎?”
第三條:“大家對你的信任是盲目的,但是將軍,你不能因為自己的壽命快走到盡頭,就把所有人帶進你那不理智的自殺式脅迫中!這是戰爭的藝術,政治的藝術,不是自殺式恐怖襲擊!”
光信息隻能傳達信息,傳達不了疾言厲色的語氣神態,再氣急敗壞的質問,也總是顯得冰冷而程序化。
在這樣的世界裏生活,有的時候閉上眼睛,格拉芙會覺得周遭其實根本沒有人,隻有一群摩肩接踵的機器。
“因為我們踏出那一步的時候,就已經沒有退路了啊,我貪婪的總統先生。”格拉芙漠然地想著。
他原本想對總統解釋自己的戰略計劃,解釋這為什麼是他們最後的翻盤機會,解釋這步暗棋是他什麼時候埋下的……
內涵豐富的光信息在處理器裏堆積,三秒鍾後,又被主人清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