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公投最後一天。
這一戰對地球來說太重要了,披薩奉命盯住星際海盜團,他就必須一絲不苟地完成這個任務,哪怕再歸心似箭。
整裝待發的時候,他們得到了史無前例的全員歡送。
那天的場景近乎是壯觀的,所有人齊刷刷地脫帽敬禮,目送著戰艦的離去。
高速之下沒有背影,以脆弱的碳基生物人類的凡胎肉眼,隻覺得他們一閃,旋即就沒了蹤影。
這是一支護衛隊,也是一顆種子。
距離公投結束還有一個小時。
網絡上參與投票的人數飆升,同一時段在線人數連破記錄,格拉芙在副官的攙扶下死死地盯著眾多國家百十來個投票窗口,閃爍的數字映在他渾濁的瞳孔中,他的麵頰繃緊如一張行將斷裂的弓。
副官名叫路德,本來是他星係軍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中層軍官,卻在最近一個月裏突如其來地存在感奇高好像有格拉芙的地方就有他。
格拉芙有意向所有人昭示這是自己的繼承人,他真的已經老得快要死了,一個碰到死亡大門的人,要麼比普通人更加謹小慎微地惜命,要麼會愈加無所顧忌。
格拉芙大概是後者。
他的瞳孔不斷地收縮著,鷹爪一樣枯瘦的手死死地攥住副官的手腕。
“這不對,”格拉芙拚命把盡可能多的信息塞進光信號處理器裏,想要一股腦地傾倒給身邊的副官,“不可能是這樣的,想要妥協和談的人很少會拖到最後關頭才動手,因為那是一條順理成章、並不困難的明路,掙紮到最後一點時間的人通常會是……”
兩方意見膠著的票數開始一點一點地拉開距離否、否、否……
副官感覺到不對勁,他能摸得出格拉芙的脈搏快得驚人,站得近了,能聽見他心髒處傳來的可怕的鼓噪聲,一下一下的,仿佛要把他本人從原地彈起來,格拉芙的胸口劇烈起起伏著,像一條離開了水麵的魚,隨後,涎水不受控製地從他嘴裏流出來。
副官臉上露出驚駭的神色,立刻向最近的醫療工作人員發出了緊急信號。
下一刻,格拉芙僵硬地仰麵摔了下去,抓住副官腕子的手如痙攣般越收越緊。
他想找到胡洋,找到那個人身上不老不死的放射源,可是收到的隻有那個人被地球方麵秘密處決的消息。
來不及了,什麼都來不及了。
意識不明的一瞬間,格拉芙看見了最後的結局。
“絕不能撤退,毀了地球,一定要毀了地球,哪怕之後一無所有的返回他星係,否則我們就完了!”這位以遺臭萬年的方式留名千古的他星係總司令聽見了自己心裏困獸般的咆哮,然而他力已竭,終於無力再囑咐副官最後一個字。
急救車飛馳而去,距離全民公投的截止時間隻剩下二十分鍾,聯合國網絡平台上的倒計時牌已經變成了血一般的紅色。
近地防線外的地球聯軍,已經開始最後的整裝。
剩下的二十六位指揮官從指揮艦的會議室中起立,將各自負責的區域在地圖上標了出來,記載在閱讀器上,又把閱讀器塞進貼著胸口的衣兜裏。
會議室的地麵與背景牆麵已經改成了戰艦陣亡之後通訊線路的背景色那個黑底紅字的“聯軍萬歲,祖國萬歲”。
楊寧向所有人敬禮致敬,將軍們各自回禮,前前後後地離開了指揮艦。
“傅落。”楊寧最後叫住了她。
傅落回過頭去,楊寧孤獨一人站在指揮艦的會議桌後,目光平靜而悠遠地注視著她:“我們離得並不遠。”
如果說太陽係是宇宙中地滄海一粟,那麼小小的地球又算什麼呢?
如果說人的生命在戰事中如同螻蟻,那麼凡俗的生與死又算什麼呢?
我們離得並不遠。
傅落笑了起來,衝他眨了眨眼睛,走出了會議室。
她看見葉文林最後檢查了一遍自己的漂流瓶,正要抬手順著特殊通道丟出艦艇外,忙叫住他:“哎,等等,葉師兄。”
葉文林轉過身看著她。
“我早晨收拾東西的時候才想起來,當年你送給欣然的吊墜還在我那。”
葉文林聽了,不怎麼在意地把漂流瓶塞進了特殊通道,哂笑一聲:“嚇我一跳,還以為欠錢沒換呢那玩意就扔你那吧,反正也不值錢起個名叫什麼水晶,原本不也就是一塊天生地長的石頭麼?”
說完,他扶了扶軍帽的帽簷,一隻手沒型沒款地插在褲兜裏,把筆挺地軍裝撐得皺皺巴巴的。
“回見了,師妹。”葉文林說。
距離公投結束,還有最後五分鍾。
他星係路德副官高舉一份遺囑走進他星係指揮部,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換下了副官的軍裝,穿上了代表總司令官的製服外套,目不斜視地登上早已經準備好的發射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