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林艱難地表示,自己是一個隻能吃流食的病號,需要嗬護,不適合這麼莊重的體力勞動。
為此,楊將軍特意離開了他萬年老窩一樣的指揮室,結果所到之處全員退散,他幾乎有種自己變成了傳染病毒的錯覺,好不容易逮著一個王小川,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王小川就像個即將要被逼良為娼的小媳婦,一張臉漲成了紫紅色,蚊子一樣細聲細氣地開口說:“報、報告……我要先、先上個廁所。”
楊寧:“……”
傅落就是在這個倒黴的時刻掛印歸來的。
傅將軍低著頭快速走過,邊走邊仔細聽著耳朵裏的通訊器中,小戰士彙報這一次清剿任務的傷亡與艦艇損毀情況,一不留神撞到了守株待兔的楊寧。
楊寧調整好表情,懇切又期盼地對傅落說:“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傅落毫無準備,一腳踩中美人計,慣性似的有求必應,爽快地一點頭:“行,什麼事?”
然後她就順理成章地被派了過去。
其實說起來,也隻是露個麵而已,連致辭也不用準備,時間占用不了半天,就一上一下,一點也不麻煩,還能有一次機會見見地麵上的親人。
隻是眾人不約而同的逃避,說到底也還是時間太短,趴下的還沒來得及起來,離開的還不敢細想,仿佛隻要不看不緬懷,就可以當有些事還沒有發生過,假裝離開的人隻是回家探親了。
所以這種事隻好落在了“上墳專業戶”的傅落頭上,她敢確定,到時候指揮艦裏肯定沒有一個人看直播。
不過有一個人看了,他在一間破落的小旅館裏,變裝變得親媽都認不住來了,頭發剃得很短,個子雖然不高,但是眉眼間一掃,已經看不出什麼少年人的痕跡了。
那人透過手掌中巴掌大的閱讀器,目光穿過無數信號,看見了傅落。
他耐心地等了良久,終於等到傅落的第二個鏡頭付小馨領著麵包站在那裏,傅落表情嚴肅地彎下腰,跟那個一臉傻樣的小孩握手。
他若有所動,而後又嗤笑一聲,從頭到尾看完,關機披上衣服,在一場暮雨中雙手插兜地走了出去,雨具也沒拿。
哦,這個人曾用名汪亞城,至於如今,已經不可考了。
這場葬禮中離去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隻是更加悄無聲息而已。
在場送行的隻有王岩笙一人。
他的鞋底沾著微微潤濕的雨水,安全局總負責人在寂靜的病房中,沉默地拿著一把小刀,用最原始的方法削一個蘋果的皮。
他凝神靜氣,雙手沉穩而有力,簌簌的刀聲中,長長的果皮不間斷地凝成一線。
坐著的人與躺著的人沒有絲毫交流,直至王岩笙削完整個蘋果,回過頭去一遞:“你想嚐……”
他話音這才戛然而止。
葉維已經閉上了眼睛,嘴角兀自含笑,似乎隻是睡著了。
除了床頭上的生命體征已經全部歸零。
王岩笙怔了片刻,收回遞出去的手,默默地自己把蘋果啃幹淨了。
然後他擦幹淨手,提起被子,蓋住了葉維的頭。像來時一樣,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他總覺得葉維死得心滿意足。
一個人,如果能在晨曦中死去,那麼他的一生縱然飽經憂患,想來也能別無所求了。
星塵散盡,曙光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