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吱呀”一聲,椅子摩擦地麵的聲音格外清晰刺耳。
“曾,曾大哥?”仿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她怔怔地望著剛剛走進門來的男人,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在這裏遇到尹墨染,曾少白也是始料未及。然而,也隻是一瞬間的慌亂與錯愕,他便恢複如初,淡定自若地朝她笑了笑,然後走上前,熟稔地將托盤裏的菜端上餐桌。
他的笑容如風清朗月一般淡然,卻生生刺痛了尹墨染的眼睛,明明還是一如既往,她卻覺得有什麼不同了。
上完菜,曾少白便轉身離開了,隻是在離開前,他又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尹墨染,像是有話要說,卻又欲言又止。
似乎沒人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小小互動,眾人猶自說說笑笑,甚至在曾少白出現時都沒停止過。尹墨染卻已經完全沒辦法再融入其中了。或者,從一開始,心不在焉的她就未曾融入過。
“小尹……”袖子被人拉了拉,尹墨染恍然回神,就見小楊一臉八卦地瞅著自己,眼眸裏寫滿了疑惑,“剛剛那個人,不是你的前男友嗎?我記得他可是IT高端人才,怎麼一下子變成了服務員?”
因為尹墨染一直沒說,所以小楊也一直都以為,她上次說的失戀對象就是曾少白,現在已經成了前男友。
是啊,他怎麼就成了服務員呢?
這個問題,尹墨染也好想問。
隻覺得心像被誰用針刺了一下,沒有很強烈的疼痛感,卻極為尖銳。
她終於坐不住了,起身衝出了包間。
她要問清楚,去找他問清楚。
“咦?小尹怎麼了?怎麼突然跑出去了?”坐在對麵的牛主編正好看到了,連忙問小楊。
小楊也是一頭霧水,隻能隨口替她扯了個理由:“哦,她去洗手間了。”
“難怪跑這麼急,跟投胎似的。”沒等牛主編接話,身邊就有人笑著調侃了一句。
這麼一說,眾人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尹墨染沒走多遠,就在一條幽靜的走廊上看到了曾少白。
彼時,他正雙手插兜靠在牆上,頭微微低垂,或許因不用再接觸電腦的緣故,他沒戴眼鏡。
他身上穿的也不再是中規中矩的西裝、襯衣、黑皮鞋,而是很平常的工作服。頭發像是細細打理過,一絲不亂,盡管如此,那眼下深色的青黑還是泄露了他此刻的疲憊。
奶白色的燈光下,他竟顯得有些落寞。
眼眶微酸,尹墨染強忍住眼裏的淚意,一步一步緩緩朝他靠近。
像是聽到了動靜,他抬頭望了過來,黝黑的眸子裏瞬間浮起一絲極淡的笑意:“我就知道你會跟來。”
“曾大哥,為什麼……”見他還若無其事地笑著,尹墨染隻覺得心都跟著揪成了一團。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問清楚,卻終究什麼也說不出口。
她明明心知肚明的啊,可她就是不敢承認,不敢承認這一切。
曾少白知道她要說什麼,隻搖搖頭,聲音輕徐緩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突然之間就被辭退,麵試連連失敗,一聽到我的名字,那些公司就都不肯錄用我了。前幾天,我的大學教授聽說我閑置在家,就托我幫他完成一項社會實踐,要做調查,然後我就來了這裏。”
他平淡地述說著,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隻是簡單的幾句話就道盡了這些天來所有不為人知的苦楚。
尹墨染甚至可以想象,他明明什麼都沒做錯卻突然被辭退時的心情,驚訝、錯愕、不解,就算憤怒也不足為奇。
他原本是行業精英,到哪裏都是香餑餑,麵試時卻連連受挫,他的自信,他的沉穩,都受到了極大的打擊,這對他這個曾經站在社會頂層的人來說,無疑是沉重且致命的。
光是想想,她的身體就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
看著他眼底掩不住的疲憊以及他下頜上長出的青色胡茬兒,她的眼裏漸漸浮起一層水霧。終究再也忍不住,她猛地撲過去一把抱住他,失聲痛哭起來:“對不起,曾大哥,真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都怪我!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她到底是自私的,一邊因為海洋的眼睛和解雨臣糾纏,一邊又拖著曾少白,不肯決絕地放他走,又不願給他一個圓滿的回答。
到了如今,她又因為不忍見解雨臣失去自我,卻在無形中傷害了這個最無辜善良的男人。是她的一句謊言,害得他從此陷入了人生的絕境,可能再也爬不起來。
一直以來,她都在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她甚至大罵解雨臣無恥,其實錯了,最無恥的人是她,是她尹墨染!
夏天的夜色極好,星光璀璨,道路兩旁茂密的樹木遮住了乳白色的路燈光,一路上光影斑駁,半明半暗。
解雨臣將車停好,慢悠悠地漫步在通往公寓樓的小徑上。
走著走著,他忍不住停了下來,抬頭望著頭頂的天空。視野邊緣是靜謐的綠樹,沒有月亮的夜空,仿佛是一層柔軟的天鵝絨,細碎的繁星如鑽石一般點綴其中,美得驚心動魄,讓人無法呼吸。
這樣美的夜色,如果那個人也在身邊,多好!
這般期許著,他收回視線,正要繼續往前走,卻在看到蹲坐在他公寓樓門前的嬌小身影後,身體瞬間僵住了。
尹墨染依舊穿著一件格子襯衣,一條牛仔褲,一雙帆布鞋,像個沒畢業的學生,紮著一條簡單的馬尾辮。她就那樣抱膝坐在大門前,下巴擱在膝蓋上,眼睛怔怔地盯著前方的地麵。
像是有所感應一般,她抬起頭來,朝他這個方向看了過來,距離還有些遠,他卻看得分明,她的眼睛紅紅的,顯然剛哭過。
他的動作停滯了三秒,便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她亦站起身來,目視著他一步步,帶著王者勝利般的高傲姿態,朝她慢慢靠近。直到彼此僅隔著半米的距離,他才停下。
路燈穿過斑駁的樹影籠在他烏黑的短發上,鍍上一層淡金色的光暈。
他就那樣看著她,薄薄的嘴角勾起一道如雲似霧的淺笑:“想好了?”語氣極淡,卻掩不住其中的篤定。
“解雨臣,你放過他吧,他是無辜的。”她低垂著眼簾,濃密烏黑的睫毛跟著垂落下來,在她白皙如玉的小臉上投下一道朦朧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