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章 一往情深
第一卷 第3章 一往情深
——月老自敘
我從睡夢中驚醒，睜眼向窗外望去，隻見天色一片烏藍，月光淡淡，星河璀璨，人間又將迎來一個夜晚。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世人大多放下手頭事情，輕鬆地享受夜生活；對於我來說，夜晚卻是緊張的工作時間，人們曾經看見我常在月光下忙碌，因此管我叫月下老人。
不錯，我就是月下老人，也可以簡稱月老，是專門掌管天上人間婚姻的神仙。說起這個職位，世人可能羨慕死了：多好的差事，手中掌握婚姻大權，起碼讓自己優先，優先得到世間絕色女子或最美天仙。如果世人這樣想，我完全可以理解，畢竟世間有世間的法則；據我所知，誰在世間掌控某種資源，誰就能獲得某種方便；比如說，掌管電力的可以享受廉價電，掌管鐵路的能夠乘坐免費車，掌管通信的打電話不要錢，掌管官位的容易加官晉級……依此類推，你月老掌握婚配大權，隨便你看中哪個美女或天仙，都能夠將她搞掂。
話雖這樣說，實際情況並非如此。真的，自擔任婚姻之神以來，經我牽線搭橋不知促成了多少姻緣，而自己始終孤身一人，未曾當一回新郎。婚姻之神不能成就自己的婚姻，恐怕讓人難以置信；果真如此，或許有人為我惋惜，幹著那麼好差事，活得那麼窩囊。唉，說實話，我當上婚姻之神，純粹是一種偶然。想當初，我隨著張堅（也就是後來的玉皇大帝）一家升了天，好長時間無所事事，幾次請求玉帝安排工作，他總是借故推托；後來娘娘親自出麵說情，他才將我封為婚姻之神。得到這個職位，我感到很茫然，不知道玉帝是什麼用意；我曾經狂熱地迷戀過他的夫人，並且發誓非她不娶，以至於耽誤了終身大事；這一點，玉帝是非常清楚的。讓一個情場上的失意者掌管婚姻，類似於外行領導內行，恐怕難以勝任；有鑒於此，我請娘娘轉告玉帝，我不想擔任婚姻之神，請求重新安排，隨便讓我放牛放馬都行；娘娘勸我接受任命，玉帝這樣安排有他的良苦用心，因為我的名字叫宋原，就是“送緣”的諧音，擔任婚姻之神，正好給天下有情人送上美滿姻緣。嗬嗬，宋原者，送緣也！我自嘲地苦笑，坦言自己尚未成婚，何以為別人送緣；娘娘鼓勵我說，你不要擔心，隻管走馬上任就是了，讓你管的差事並不難，婚姻司裏有一批“筆杆子”負責編寫《姻緣簿》，你隻消按照簿子上的提示，為有緣人牽上紅線就成了。
果然，這個差事確實很簡單，隻要將一根紅線係於兩個男女腳上，倆人最終會結緣成親。上任之後，我就不停地穿越於天上人間，忙於為有緣人牽線。稍後發生了嫦娥奔月事件，也就是娘娘的養女嫦娥偷食了靈丹，以致升天成仙，定居於月球上的廣寒宮。娘娘看我依然打光棍，指令我遷居月球，與廣寒宮相鄰。我懂得娘娘一片苦心，是希望我與嫦娥結鄰，漸漸地相互生情，最終結為伉儷；這樣，既使我成就一樁姻緣，也算彌補她對我的虧欠。但是，事情往往不遂所願，盡管我與嫦娥相鄰而居那麼久，最終還是未能一起牽手。起初，我也曾想向她表白，可是她絲毫不給你機會，不給機會讓你傾訴；每次相見，她臉上總是掛著愁雲，圍繞同一個話題嘮叨不休：宋叔叔，請你幫幫忙，帶我回人間找後羿好嗎？早知月宮這麼冷清，這麼淒涼，我就不會飛奔到這個鬼地方；我真後悔呀，悔不該偷吃靈丹，做什麼神仙……她這樣自艾自怨地嘮叨，恰似魯迅筆下的祥林嫂，當然是神似，祥林嫂不如她俊俏。一開始，我還耐心地聽她嘮叨，並婉言開導；重複的嘮叨聽得多了，幾乎讓耳朵起繭，心裏生厭；以至於後來有意回避，盡量不跟她見麵。
好幾次，我提醒她別叫我宋叔叔，叫宋大哥；可是她剛一改口叫大哥，馬上又喊你叔叔。唉，她心目中的大哥永遠是那個後羿，我永遠無法取代他在她心裏的位置。人貴有自知之明，我隻好知難而退了。其實，嫦娥夫君後羿，並不是夏代那個驅逐太康而稱王的大英雄羿，而是那個羿的崇拜者，用現時話說，就是羿的粉絲；盡管此羿非彼羿，可他像彼羿那樣孔武有力，而且擅長騎馬射箭，所以人們管他叫後羿。缺乏曆史知識的人，往往將兩個羿混為一談；如果說夏代那個羿是大英雄的話，後羿隻是一個英雄的仿製品而已，並沒有做出可歌可泣的業績。也許有人認為，你這是吃不上葡萄說葡萄酸，得不到嫦娥，就貶低她的心上人。嗬嗬，你如果這樣想，未免小看了我的度量。曆史，就是曆史，我無須說謊。
不過，嫦娥那樣迷戀後羿而忽視我的存在，委實令人悲傷。有一個時期，我總是顧影自憐，哀歎自己情場無緣；為此，我自編了一首歌謠，寂寞時哼哼唱唱，聊以自慰——
婚姻之神月下翁，飄飄蕩蕩影無蹤。
百年輪回天注定，千裏姻緣紅線牽。
促成佳偶數不清，自身依舊打光棍。
世人都說神仙好，誰知神仙有苦惱？
失意歸失意，傷感歸傷感，可是我並未因此懈怠，玩忽職守。隨著時間的流逝，我越來越喜愛這份差事，因為它不僅有益，而且有趣；你看，讓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使他們恩恩愛愛共度人生，這是多麼有益的事情；再者，一對男女，不管他或她出生於何地何家，不管他與她前世是不是仇家或冤家，也不管他倆的家庭今生是否沾親帶故，隻要我用一根紅線係到兩人的腳上，他與她終究會結緣，誰也無法改變；仔細想來，這事情多麼神奇多麼有趣。可惜，我的文學細胞不夠豐富，若有瓊瑤那樣的才情，把所親曆的姻緣故事整理出來，肯定能贏得無數讀者青睞。盡管未曾做文字記錄，可那些精彩片段時常在我腦海回放，就像觀看電影一樣。時至今日，久遠的往事仍曆曆在目；還記得唐朝的一個夜晚，我坐於宋城龍興寺前的台階上，借助月光查閱《姻緣簿》，碰巧旅居南店的小夥子韋固從此路過；當他湊近我身邊發現自己不認識簿上文字的時候，不由得好奇地詢問那是什麼書，我告訴他這是關於男女姻緣的天書，並從布袋裏掏出紅線向他展示說，隻要按天書示意將紅牽係於男女腳上，兩人終究締結姻緣；小夥子非常驚奇，當即叫我翻書查詢，看看誰是他未來的妻子；我翻了翻《姻緣簿》，明確地告訴他，他所住的旅店附近那個賣菜的瞎婆子有一個女兒，雖然她今年才三歲，將來必定成為他的妻子。小夥子一聽，感到很不高興；當晚便派仆人去暗殺瞎婆子的女兒，試圖改變結果。殊不知，仆人並沒有得手，隻是刺傷了女孩的眉骨。韋固以為事情辦成了，趕緊帶仆人連夜逃跑。十多年以後，韋固當上了相州參軍。相州刺史王泰覺得這個部下頗有才幹，就把女兒嫁給他。新婚之夜，韋固發現妻子容貌秀麗，但眉間卻一直貼著化妝用的飾片，忍不住問其原由，這才知道王泰之女原是當年被他的仆人刺傷的小女孩。她就是那個瞎婆子的女兒，後來被王泰收為義女，最終嫁給了韋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