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風水寶地,邵老五便開始籌建祖墳。郭玉鳳開始還想等邵勤儉回來再說,但讓邵老五說得她心動,祖墳早一天修好,子孫早一天受益得利。眼下,做的是開工前期的準備,選購什麼樣的石材,打造何種棺木,那些甬路兩側的石像生必須讓雕工開始雕琢,要不然,時間來不及。大嫂不讚成在祖墳雕琢石像生,天興福的祖墳不是皇陵,不是王陵,雕琢石人石像石馬石羊,犯忌諱。天興福邵家的家訓是,有毒的不吃,犯法的不做。聽到大嫂的話,邵老五笑個不停,如今,清朝已經完了,誰能坐天下,誰是皇帝爺,還無定論。孫中山在南方鬧,袁世凱在北邊搞,東邊、西邊,還有北邊的洋鬼子們也在明爭暗搶,天下大亂之際,能撈什麼就撈什麼,管什麼王法不王法。

邵老五對待修建祖墳的事十分嚴謹,從山東運來花崗岩石料,精細之處,要用漢白玉雕琢。他請來手藝最好的石匠師傅,讓他們使出看家的本事,把一個個石像生,一座座石牌坊、亭台樓閣和墓碑,雕琢得精益求精。清除雜草灌木之後,他又花大錢,從外地購置蒼鬆翠柏、名貴花木種植在土丘上。對那個天然大水泡子也下了好大一番功夫,清除雜亂水草,移來蓮花。大大小小的荷葉浮在水麵上,也引來了野鴨、鴛鴦和各種水鳥。

邵勤儉的大榷子回到金州。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能夠辦理國際結算的銀行裏麵立上賬戶,然後等著高麗商行的趙明理給他把貨款劃到賬上。

邵老五聞聽此事,他說,咱們天興福早就立了賬戶,而且銀行開戶就是咱們天興福字號。你打電報,把賬戶通報給他,讓他把錢款打過來。

電報打到高麗商行,可是,一連幾天過去了,貨款並沒有劃到天興福的賬上。隔洋跨海,邵勤儉別說見趙明理的人影,連個回音也沒有。好在高麗商行在大連浪速町上有分號,邵勤儉去過趙明理的分號。分號的掌櫃姓金,是朝鮮族人,見到邵勤儉找上門來,他說,邵掌櫃不來,我也要去找你。髙麗商行買下你的一船大豆,並沒獲利,反倒給自己惹上了很大的麻煩。有朝奸報告官府說,高麗商行買下的那一船大豆,沒有通過海關,是走私過來的貨物,商行不但沒有掙到錢,反倒讓海關給罰了一大筆款,險些把趙經理給關進監獄。

邵勤儉聽了金掌櫃的話,堅信不疑。趙經理因為天興福而惹上了麻煩,如果不是這樣,他不會不劃款給天興福。

接下來該怎麼辦?金掌櫃說,如果天興福再發一船大豆,或者其他有東北特色的貨物給高麗商行,幫助商行渡過眼前的難關,趙經理會把所有款項加上利息還給天興福。

邵勤儉當即給身在東北的劉慎之拍了電報,讓他想辦法,通過海參崴的義和貨棧給漢城的高麗商行再發一船大豆,如果沒有大豆,也可以發運其他貨物。

劉慎之回複電報,大豆有貨,隻是貨主要現金,對方不見兔子不撒鷹。

能幫助邵勤儉拿出這筆現金的,隻有邵老五。邵老五聽說四哥要動用現金,二話沒說,就把貨款彙給了劉慎之。然後,他好事做到底,把四哥欠下夥計們的勞金,一文不少地麵發齊,每人外帶十塊銀洋的賞錢。發到娜佳時,邵老五才大吃一驚,哪裏來的金發碧眼瑪達姆?

馬老六和陳大巴掌兩個老夥計這才跟邵老五說起這個混血姑娘這一路上的經曆。

邵老五說,你們不說,俺還以為四哥此次北行,娶回來一個洋妞。寧漏一屯,不少一個,邵老五也給娜佳分了勞金。

幾個老夥計擔心,那個趙明理分明是個騙子,當夥計的都看得清清楚楚,偏偏邵東家執迷不悟,繼續上當受騙。

隨船來到金州,娜佳沒有去處,也沒有親人。怎麼安置這個混血姑娘,邵勤儉也束手無策,倒是大嫂出麵,給她找個客棧住下。在一起風雨同舟這些天,邵勤儉和夥計們都對娜佳有了感情。邵勤儉帶回一個瑪達姆,眾人皆知,大嫂也看在眼裏。大嫂生氣的是,老四能把自己的媳婦留在海參崴,而帶回一個二毛子姑娘,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邵老五借著夥計的話,提醒四哥防備讓趙明理再騙。邵勤儉說,人都有遇到難處的時候,在這危難之際,如果咱們不拉高麗商行的趙經理一把,他也許從此一落千丈,他欠咱的貨款也沉進大海。如果在危急關頭拉他一把,興許他能東山再起,他不僅能還我貨款,甚至還能記得天興福的恩典。帶兵打仗,不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做生意也是如此。

做完這些瑣碎之事,弟兄倆才坐下來,細說修祖墳、建造宅院的事情。本來是當家的老四應該做的事情,邵老五卻代勞了。來到墳地現場,看到陵園已經初具規模,老五把各種要做的事情做得有條不紊,當四哥的點頭稱讚。邵老五說,唯有一樣事情,不是那麼順心如意,就是裝殮先人遺骨的棺木,他想用金絲楠木,隻是南方戰亂,這種貴重木材根本運不到北方,沒有辦法,隻好改用暴馬子(一種生長速度極慢的柏木)木棺材。暴馬子埋在地下,也可以百年不腐。

看到這一切,邵勤儉心裏很愧疚。他說,老五啊,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你在操勞忙碌,你從頭忙到尾,錢也是你出的,四哥連心也沒操。咱們哥兒倆分開不到一年,老五出息了,像個大經理。跟四哥說說,天興福還有什麼新鮮事。

邵老五說,四哥,老五娶妻結婚了……

邵勤儉說,老五娶媳婦了,這是大喜事。跟四哥說說,是哪家的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