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曹世科和河野渡邊,分別帶著民團和巡捕,從背麵登上北屏山,從後麵一點兒一點兒接近夢真窟,生怕驚動了看押邵勤儉夫婦的人。

整整熬過了一夜,邵勤儉和馬蘭花也度過了這非凡的夜晚。天剛蒙蒙亮,一行人來到半山腰。一個綁匪大聲喊山洞裏的人,人質還老實吧?

綁匪說,老實,不老實行嗎?

半山腰的綁匪突然變了腔調,馬上殺人,立刻撕票。

話音未落,已經晚了,從後麵衝上來的巡捕先按住了半山腰喊話的綁匪,其他幾個綁匪見勢不妙,撒腿就跑,巡捕們也顧不上追擊他們,立即衝進山洞救人質。熬過這非凡一夜的邵勤儉夫婦,形容憔悴,馬蘭花竟然失聲哭泣起來。

那個看押的綁匪趁亂掙脫了控製,他用刀子割斷了自己的喉嚨,倒地氣絕。

大難不死的邵勤儉夫婦此時此刻才知道,救他們的人是高麗商行的趙明理。

趙明理來到大連兩天了,他一直在邵家大院門前徘徊,不敢進門的原因就是害怕遇到邵老五,害怕遭到他的嘲諷和搶白,遭到他的驅逐。直到昨天上午,看到邵勤儉夫婦走出大門,他便跟在後麵一直來到了邵家塋。沒想到的一幕發生了,本來趙明理想上前解救,可他孤身一人,又赤手空拳。沒辦法,他隻能悄悄地跟隨在綁匪後麵,看看他們究竟要到什麼地方。

邵勤儉想知道,是什麼人綁他的票。可綁他的人一個自殺身亡,另一個倒沒有自殺,可他咬爛了自己的舌頭,就是不肯說出幕後指使的人是誰,其他的都逃之夭夭,無影無蹤。

曹會長說,綁匪是日本人,因為死不交代,誰也審不出幕後指使人是誰。不過,邵家塋守門人麻三,恐怕與案子有些關聯。

麻三一問三不知,他真的不知道那幾個綁匪來自何方。河野要抓起他來動大刑。

邵勤儉說,算了吧,抓賊容易放賊難。如能交好,絕不結惡。岷源先生說過,以慈育德,以忍養情,或許能教化惡人。這件事過去也就過去了,不要聲張,對官府名聲也不好。

事過平靜,邵勤儉拉著趙明理的手,明理兄,如果不是你從天而降,俺們兩口子真就凶多吉少。你什麼時候來的金州?怎麼會現身邵家塋?

趙明理說,明理到金州已經三天了。我天天都到邵家大院大門前轉悠,生怕遇見邵老五,直到過了初八,估摸著他已離開邵家大院,才想去登門給兄弟拜年。在大門外徘徊好一會兒,我也沒有臉麵走進大門。沒想到,正好你們兩口子出門,我就一直跟在你們身後。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那樣危險的事情。

邵勤儉拉著趙明理的手回到邵家大院。明理兄,幾年來,兄弟我一直思念你,可你卻音信不見。

趙明理也向邵勤儉深施一禮,明理本應早來麵見兄弟,可明理心裏有愧,直到今年過年,不能再拖延,於是,我鬥膽而來。明理給兄弟、給弟妹拜年。

邵勤儉大聲喊,老管家。

馬蘭花說,老管家已經到邵家塋去了,打發了麻三,塋地大門沒人看管,老管家暫時去看管邵家塋。俺到同升樓請個大師傅,讓大師傅給炒幾個菜。

趙明理心懷愧疚之意,高麗商行因為經營天興福的貨,遭到重罰之後,一時間,趙明理也想過出逃躲避。但是,他沒想到,髙麗人已經將他的家人暗暗監控起來,當作人質。沒有辦法,他隻能鋌而走險。前些年,他什麼生意都做,倒賣軍火,甚至販賣過鴉片。如果不是天興福一直沒有棄他而不管,一直支持高麗商行的生意,他們一家人早就不在人世了。他來過中國幾次,想跟邵勤儉見麵,一直沒能如願。這一次,借著過年的時機,他終於見到邵勤儉了。因為欠著天興福的債務,邵老五一直對趙明理耿耿於懷。他想經銷天官牌砂子麵,邵老五堅決不肯,不肯與言而無信的高麗商行再做生意。

邵勤儉說,咱們是結義兄弟,老五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總說俺看人不準,把孬人看成好人,可俺覺得,是他把好人看成孬人。

乾一兄弟,你真的這樣看明理?

是。

趙明理的眼淚嘩嘩地流淌下來,他哽咽著,不知說什麼才好。

直到日頭偏午,香氣撲鼻的美味佳肴端到桌上,邵勤儉請趙明理入席。他說,今天,你弟妹請的是金州城手藝最好的大師傅掌勺,讓你嚐嚐金州的風味。咱們兄弟多年不見,今日相見,甚慰。今天,咱們兄弟一醉方休。來,幹一杯!

趙明理又斟滿一杯酒,恭恭敬敬站起,雙手高髙將酒杯舉過頭頂,乾一兄弟,明理用你的酒來敬你。天興福創業之際,我不但沒有雪中送炭,反而釜底抽薪。你不但沒有怪罪於我,反而對明理一如既往,支持信任。明理心知肚明……酒喝下後,趙明理雙膝跪下,重重地給邵勤儉磕頭。

邵勤儉急忙從地上扶起趙明理,咱們雖說是結義兄弟,可勝似親兄弟。區區小事,過去也就過去了,何必總掛在嘴上?再說,做生意,誰沒有遇到難處之時?同行同道都能伸出手幫扶一把,何況咱們是兄弟。從今往後,再也不要提及此事。

趙明理從懷裏掏出一張銀票,他說,兄弟,這是三萬塊銀圓,是我趙明理欠下兄弟的貨款。近十年的利息,等到日後再償還。

邵勤儉臉色陰沉下來,明理兄,你今天到金州,不是來給兄弟拜年的,你是專程來還錢的,是嗎?

趙明理說,幾年不見,也真的想念。如有半句假話,雷劈電擊。這筆賬也真的應該還你了……你從來也沒有催促過我,甚至仍然一如既往地幫助我,甚至賒賬給我,讓明理得到了休養生息的時機。正是如此,明理才能起死回生,才能重振高麗商行的生意。如果不是這樣,明理永遠也沒有臉麵來見你..

邵勤儉說,發財了,有錢了,才能挺直腰杆來金州見我嗎?

趙明理說,今天來見乾一兄弟,有三重意思:一是拜年,二是還債,三是想與乾一兄弟商議經銷天官牌麵粉的事宜,代理天官牌砂子麵,讓天興福的貨在朝鮮也有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