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欲(1)(一)(2 / 2)

酈遜之清醒過來,忙問:“那筆銀子現在何處?”假若龍佑帝與燕陸離聯手演這一出好戲,為何皇帝會要三司會審並令他主審?就不怕被他揭破這一切?

“仍在嘉南王府。我怕走漏風聲,尚未動它。”燕陸離炯炯目光清亮如鏡,看不出一絲私心。酈遜之心中一動,燕陸離是否亦有隱情不為龍佑帝所知?他吸了口氣,笑道:“王爺既然解釋一清,這件案子總算有個交代。”

燕陸離搖頭:“差矣。你有沒有想過,雖然銀子一開始就是假的,但有人為奪銀不遺餘力,更布下陷阱讓我等去鑽,此人不找出來,皇上還是寢食難安。”

“可若一路運的是假銀,那麼偷銀的人,也沒偷到銀子?”

“正是如此。你看金敞,與我前後腳到太公酒樓,可見是偷銀未遂,一早在旁候著。”

酈遜之喏喏稱是,心下想的卻是要細查燕陸離在京的勢力,並修書給父王,他甚至連措辭都已想好。他心急火燎,索性站起告辭道:“王爺還有什麼吩咐?遜之想回宮向皇上複命。”

他平靜自若,甚至帶了笑意,燕陸離注目看他,擺出長輩的姿態道:“皇上那裏,未必想多你一人知道,你若輕率重提失銀案真相,怕是不宜。我在京諸事由皇上做主,今後數日更要調遣兵馬平亂,雖有酈家軍兵符,到底你是少主人,不如隨我同去方便。我想向皇上求個情,讓你同赴前線。”

酈遜之沉吟不語,顯然龍佑帝已與燕陸離提過平亂之事,皇帝對這位力保他親政的輔政王爺的確寵信有加。然則燕陸離的話到底幾分真幾分假,連酈遜之也糊塗起來。陪燕陸離進京途中兩人朝夕相對猶如父子叔侄,他以為熟知這位輔政王爺的性情。想不到此刻覺得燕陸離越發高深莫測,像一泓幽幽不見底的深潭,即使燕陸離突然拔刀抵住他的咽喉,他也不會奇怪。想到此處,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燕陸離笑道:“賢侄擔心皇上不放人?來,和我一同去跟皇上說,上戰場痛快廝殺,方才顯男兒本色!”說著,不由分說拉著酈遜之往崇仁殿走去。酈遜之踉蹌地跟在後麵,一種被拖動的無力感漸漸爬滿全身。他到底是審人的一個,還是被審的那個?

崇仁殿上的龍佑帝坐在香煙繚繞的寶座上沉思,大殿裏彌漫肅穆凝滯的氣息,隻有皇帝的動靜才給這裏帶來一絲活氣。其餘時候香煙寂寞地穿繞在殿堂裏,飄過宮女茫然的眼神,蕩過太監木然的拂塵,緩緩飛上天空,逃離這裏壓抑的束縛。

龍佑帝手上的密折裏寫了兩首歌謠,他始終在看,看到兩眼發酸。很平常的兩首歌謠,日前傳唱京師街巷,上折的禦史說其中暗有所指,令他翻來覆去推敲當中含義。

“青青禦路楊,白馬遊紫韁。汝非皇太子,哪得甘露漿。”

“鳳凰生一雛,天下莫不喜。本言是馬駒,今定成龍子。”

龍佑帝冷笑,他並無子嗣,編出這歌謠傳唱的人是何居心?莫非要給他捏造個子孫妄圖篡位弄權?然而三人成虎眾口鑠金,既有歌謠,想來更有謠言如蠅在蠢蠢欲動。無論是何用意都對他不利。龍佑帝想到此處殺機暗生,不覺把手中的密折揉成一團擲於腳下。

太監稟告,說是燕陸離和酈遜之來了,龍佑帝俯身揀起密折,放於燈火上點燃。亂舞的火舌很快吞去心頭煩亂。等兩人到他駕前,龍佑帝擺出笑靨,叫他們不必拘禮,各自坐定。

“皇上,臣懇請與酈廉察一同帶兵,領精騎軍、武钜軍前往陳亳平亂。”燕陸離在下首抬頭,看到燈龕裏的灰燼,若有所思。

龍佑帝朝酈遜之看去,精騎軍、武钜軍共五千人,兩軍十營將士皆是酈家軍最精銳軍隊,現在離京百裏外的平戎大營。若調到陳亳兩地,路途遙遠,行軍困乏,雖精兵兩日即達,但未免勞師動眾。他想知道這是誰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