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欲(2)(一)(2 / 2)

金敬這番滔滔大論,連酈遜之都聽了入耳。龍佑帝隻是一笑,將硯台放下,走到金敬身邊扶他起來。金敬見龍佑帝並沒聽進他的話,越發心急道:“皇上,老臣句句肺腑,切莫當是戲言。二十年前燕陸離就有稱帝之願,隻是遇上先帝自愧不如才放棄。臣與燕陸離相識二十年,這老家夥決非甘於人下之人,此回被押解進京乃是奇恥大辱,必不肯善罷甘休。”

龍佑帝和酈遜之互視一眼,心想燕陸離被押進京全仗金敬施壓,看來當時他就有想殺燕陸離之心。誰知皇帝對燕陸離刻意安撫,隆遇絲毫未減,大出他意料之外。此刻一心想打壓燕陸離,也是怕將來得到報複,不若先下手為強。金敬這番用意龍佑帝自然清楚,話雖如此,他說的不無道理,可惜他是金敬,龍佑帝絕不會與他推心置腹。

當下龍佑帝又是一笑,道:“陳亳雖是小事,朕不想讓群臣疑心朕對先帝敕封的顧命大臣有任何間隙。讓燕陸離帶兵不過做個姿態,他調的是平戎大營,有遜之留在京城,朕料他不能用這支精兵作亂。”

金敬瞥了酈遜之一眼,這少年的家世並不在他眼中,唯獨一身武藝令他驚懼。眼前的皇帝與這少年,兩人歲數加起來尚不及他大,但不知怎地兩人站在一處,隱隱有種不安從金敬心頭升起。他之前過分小覷了他們,此刻麵對麵隔了不到一丈,才知初生牛犢果然不畏虎。甚至兩人隱藏的氣勢根本不是牛犢,而是正欲振翅高飛的雄鷹。

“臣懇請皇上留意燕陸離,陳亳擬派更穩妥的人為佳。”金敬說完,龍佑帝笑笑的,顯是沒放在心上。

“且不去說燕陸離。”龍佑帝忽而又是一轉,“太後總攬朝綱十數載,如今突然閑散,怕是怪悶的。雍穆王有空就多跑跑慈恩宮,太後見了必定歡喜。”

金敬又是一怔,他跑慈恩宮原是勤快得很,每日有個三兩回,龍佑帝這樣說不知是否有意譏諷。況且他心知肚明,今日龍佑帝已號令天宮的人隨侍太後,那幾個丫頭虎視眈眈之下,他跟太後能有什麼體己話可講?明則保護,暗則監視,太後的處境一日間天淵之別,越發使他明白在這緊要關頭小心為上。

當下淺笑兩聲,金敬道:“太後說起大婚的事,說越早辦了越好。依臣看正月裏好日子不少,挑一個吉日如何?”龍佑帝道:“就怕委屈了金家郡主。”金敬道:“皇上聖眷已隆,臣等不勝感激。正月大婚可開一年新氣象,臣民必歡喜雀躍。”龍佑帝點頭:“就依了王爺吧。”

又談了一陣,金敬告退。龍佑帝瞥了徐顯儒一眼,徐顯儒會意離去。

“雍穆王絕非是好脾氣的人。”龍佑帝深思地望了金敬的背影,“我以為他要大鬧一場,卻不料這般乖順。遜之,你相信他是因我應了大婚才如此恭遜?”

“臣以為雍穆王在做國舅時尚不知有皇上,遑論今次的國丈亦非他本人?”酈遜之說得不動聲色,卻知龍佑帝必定動心。

皇帝果然點頭:“欲進先退,看來他已決定有所圖謀。”

“不知皇上可記得臣說過冷劍生與名劍江湖門之事?”酈遜之想,有了昨日的鋪墊,此時把酈雲偷聽來的事和盤托出,就不那麼令人震驚。“據說名劍江湖門的門主穆青歡現在雍穆王府做客。”他取出一本冊子獻上,乃是金成和酈雲兩人核計的正月裏進出王府的名單,有些人查不出來曆,更讓龍佑帝真正重視這份名冊。

皇帝雙目精光大漲,一把抓住名冊揪起書頁,想了想又緩緩放開,仔細瀏覽每日進出人數。末了,他變得憂心忡忡,歎道:“遜之,他家裏平白多了三百號人,你說,雍穆王到底想做什麼?”

想做什麼昭然若揭。

酈遜之默然不語,看龍佑帝的笑容如風中的飄絮蕩在崇仁殿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