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林從身後的背包那卷著的衣服裏拿出一些燒紙,在那個凸起的小山包前蹲下,樣子木然,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幾歲。
“啞巴啊,爸爸來看你了,都快一年半沒來了,還帶了你最喜歡的堂弟丹陽呢,人家現在都是大學生了。”長林後麵那句話基本上是泣不成聲了。
丹陽忙走過去,用火機點燃燒紙:“平華哥,我以前不知道你安葬在這裏啊,現在弟弟給你燒紙來了,你就來收錢吧,弟弟給你磕頭了。”丹陽就對著那個土包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頭,一陣山風吹過,燒化了的紙錢隨風飛舞。
“啞巴啊,你是不是來了啊?是不是怪爸爸這麼久不來看你啊?”長林看著那飛舞的紙灰,哭著大聲的喊著,那邊大山也在大聲的回應“來看你啊……”
倔強的漢子跪在地上,渾濁的淚水劃過那悲痛欲絕的臉頰,流過嘴角,澀澀的,一如丹陽現在的心情。丹陽看著那個山包心裏很不是滋味,因為按照村裏的規定,未滿十歲死的小孩是不允許葬進蔣家坪的山林的,必須是那種薄皮棺材,而且不能在白天送葬,必須在晚上,偷偷的,像做賊一樣,最過分的是不能立碑寫明,死了連做人的起碼人格尊嚴都沒有,這或許就是農民本身的局限性吧。
長林那樣呆呆的跪著,直到燒紙全部燒透了,到處飛舞,長林才站起來,深情的看了看那個土包,拉著丹陽離開了。
丹陽一直沒有說話,他在等長林給他解釋為什麼會把平華葬在蔣家坪的山林裏,這要是給村子裏的人知道了的話可就不得了的。默默的走著,誰也跟賭氣似地不說話。
“就在這裏休息下,吃點東西吧。”長林在一塊略顯平坦的山穀平地上坐下來,“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疑問。”
長林見丹陽還是不為所動,在那裏把背包從肩上卸下,別說爬了半天山,雖說身體已經有了改造但是還是覺得肩膀火辣辣的生疼,用手揉了揉,然後看著長林,也不說話。
長林知道他是不好意思問,怕萬一觸到自己的痛處什麼的,就搖了搖頭說:“啞巴,出生到兩歲才會說話,後來醫生跟我說是沒人陪她,沒人教他,所以學的就比別人晚,你不知道那個時候我一個勁的鑽山林子,想著改善家裏的麵貌,結果就這樣忽視了他,可是每次我回去他都喜歡往我身上貼,特親。後來會說話了,也慢慢大了。八歲那年說是跟我上山,體驗一下,我也是不知輕重的就答應了,剛到瓦屋那裏麵,就下大雪了,冷啊,帶的東西少,在老鄉家裏借住了差不多一個禮拜,天氣稍微好點就出來了,可是還是受了風寒,每到下雨天的晚上就渾身痛啊,你不知道我那時多後悔,整夜整夜的守著,他也懂事,總是裝著睡覺,以為睡著了我們就會離開去休息。”長林的眼淚水滴子樣的砸在地上的枯枝枯葉上,啪啪的作響,“就這樣,他挺了半年就走了,以前我帶他去蛇嶺時,他喜歡在蛇嶺上麵找自己家在那,在那裏可以看見家,可以看見爸媽。我就在晚上把他背到這裏,這樣他就可以永遠看見我們了,所以平勇結婚時說要分家,我沒有同意,我把錢都給他讓他自己在外麵起,也不想離開,就是怕啞巴有天會看不到家,看不到爸媽,房子是舊了,但是那是他過去的家,做人父母的還能幫他做些什麼呢?”長林留著豆大的眼淚,講述著一個辛酸的家庭故事,講述著一個父親,一個兒子永遠的故事。丹陽也是忍著,以為自己很堅強,可是最終泣不成聲,“去他媽的族規,可是我還是不能給他立個碑,你說這做父親還能有什麼用啊?”抹幹臉上的淚水的長林,從自己背篼裏拿出兩個糍粑來,遞給丹陽一個,自己撕開糍粑下麵的粽葉,大口大口吃起來,三兩下就吃完了。
丹陽沒有什麼胃口,想把自己那個也給長林叔,可是,長林說還要走很久的路,一定要吃才行,不然沒有力氣走。
“長林叔,其實最好的碑你已經立在那裏了,隻是別人看不到而已,但是,平華哥他肯定明白的。”丹陽的聲音還是有點抽噎,再加上吃東西,所以顯得很是含混不清。
等丹陽吃完,長林就帶著他又上路了。漫長崎嶇的路上,長林的身影高大了很多。
(蚊子謝謝各位依舊在堅持看書的朋友,請多多推薦收藏,蚊子絕不太監,後麵更加精彩,農家生活就是這樣平凡但是實在,蚊子也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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