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人,也許事情得從朱寘鐇叛亂伊始開始起。叛亂的消息傳到京城之後,還沒有多少人太在意。直到曹雄兵敗之後,朝廷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皇上才為此而重視起來。大夥兒這才意識到,這件事不是打鬧,而是一次重大的考驗。但於此同時,也都意識到平息這場叛亂將是一場巨大的功勞。為此,朝廷裏才會在平叛人選上展開了爭奪。”張延齡沉聲道。
楊一清微笑著喝了一杯酒。
“本來,平叛之事外廷是無意參和的,畢竟這是劉瑾搞出來的事兒。李首輔和楊廷和他們是等著看劉瑾的笑話的。劉瑾若不能平息朱寘鐇的叛亂,外廷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可是劉瑾突然出了奇招,舉薦我來平叛,並且得到了皇上的許可。這種情形下,李首輔和楊大學士自然是要改變策略。因為他們知道,我張延齡一旦接手此事,必然是會馬到功成的。”
楊一清微笑看著張延齡,一句話不,神態坦然。
“……本人手裏的資源足夠多。如果寧夏鎮周邊的兵馬不堪用的話,我甚至有可能動用京營兵馬前來平叛,而皇上也是一定會支持的。我還是定國公府的女婿,在平叛這件事上,勳貴之家也會全力配合。所以,不管我張延齡有沒有領軍的本事,平息朱寘鐇其實也隻是時間問題。”
“如此一來,外廷想要以平叛失敗來將叛亂之事歸咎於劉瑾,對其進行進一步的攻訐已經不可能了。既然如此,何不退而求其次?於是李首輔他們便竭力在平叛人選上做文章,舉薦你楊大人一同參與平叛。既然平叛必然成功,這分功勞外廷自然也要分一杯羹。否則,外廷豈非一無所獲?這便是你楊大人總領軍務的背後的原因。”
張延齡喝了口茶。楊一清下意識的再喝了一杯酒。
“楊大人,我鬥膽猜測一下。對於平叛這件事,你楊大人一開始的想法卻是想著以你一人之力,讓外廷獨享這份功勞的。因為若是外廷能夠取得平叛大功,將大大改觀外廷的處境,對外廷太重要了。自彈劾案發生之後,外廷如今處境艱難,急需要扭轉局麵。當然了,或許這不是你的主意,而是楊廷和的主意。因為楊廷和雄心勃勃,想要重拾外廷尊嚴,重振外廷的地位,這倒是很符合他的行事風格。但不管你是誰的主意,你們一定是這麼想的,是也不是?”
楊一清咽了口吐沫,給自己再斟一杯酒。或許是無法掩飾內心的震動,斟酒時手微微發抖,灑了不少酒在桌上。
“本著這樣的想法,所以,你趕在我尚未抵達靈州之前,便已經開始造船準備強渡黃河。你要掌握軍隊的主導權。你知道,以我的資曆,那些領軍將領們肯定是不會聽從我的命令的。所以,你知道我無法跟你爭奪軍隊的領軍之權。就算我也讚成造船強渡的計劃,那也是你楊大人先製定的作戰計劃,將來的功勞也是你楊大人的。而我則被人視為在你領導之下執行你的命令罷了。偏偏,我卻是反對你的計劃的,則你便可以強勢攫取軍隊指揮之權,一腳把我踢開。無需對我有任何的客氣了。是也不是?”
楊一清臉色沉鬱,端起酒杯喝了第三杯酒。
張延齡微笑著繼續道:“楊大人,我當日提出要率軍離開靈州的時候,你定是心裏極為高興的。因為我主動離開是你最好的結果。這樣一來,你便名正言順的執行渡河作戰的方略,而無需再有估計。將來平叛成功,這功勞跟我張延齡是沒有半點幹係的。所以,你才故意用怠慢和冷漠以及其他將領的集體抵製來逼著我主動離開。我這一走,可是正合你意了。”
“……隻可惜,你萬萬沒想到。渡河之戰遭到了慘敗。你本以為你的計劃會大成功的。可你低估了叛軍的實力。失利之後,你一定想過如何脫罪,如何推脫責任。本來我是一個很好的替罪羊,因為我擅離職守,有瀆職之嫌。你一定想過在這件事上做文章。或者起碼就算朝廷怪罪,你也會拉個人跟你一起扛。你知道隻要把我拉進來,你的過錯便會減少很多。朝廷隻要不重罰我,便不會重罰你。而我一定會動用關係脫罪的。我給自己脫罪,其實便是給你楊大人脫罪,因為朝廷總不能厚此薄彼。楊大人,你敢當時你沒有這麼想麼?”
楊一清瞪著眼,喝下了第四杯酒。本來滋味不錯的美酒,在嘴巴裏卻有些苦澀。他勉強保持著淡定和風度,但是臉上僵硬尷尬的表情卻出賣了他。
“……當你得知我沒有袖手旁觀,反而率領大軍奇襲寧夏城,占領了寧夏城之後,你便知道,想要拉我下水的想法行不通了。因為我已經打開了局麵,而你卻是個不聽勸阻剛愎自用的失敗者。這時候拿我擅離職守的事情事,顯然已經不通了。戰敗之後,那些將領們肯定也很不滿吧,你怕也是難以約束他們了。這時候,以你楊大人的智謀,自然不可能幹蠢事。於是你便想著,如何才能分享這份功勞,以紓解你遭遇的失敗的尷尬。否則,這對你個人,對外廷都是一場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