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五年暮春時節,四艘鐵甲大船從南京碼頭出發一路沿江出海。
星辰號和兩艘護衛鐵甲艦,一艘補給艦組成遠航編隊,艦隊後方跟隨著的是二十餘艘貿易海船組成的大型船隊。
此次是張延齡時隔多年之後再一次乘船出海,前往南洋。上一次張延齡率領無敵艦隊出海,還在正德六年。距如今已經八年時間了。
當然,此次出海並非是為了護衛這些商船貿易的行動,這些事還輪不到張延齡親自出馬。此次出海,是另有原因。
夕陽西下,海上落日景色壯美。深藍的天空和海水連為一體,海鷗在夕陽照耀下白色的羽翼閃著金色的光輝,在船隊左近翱翔鳴叫。此情此景,令人沉醉。
甲板上,張延齡憑欄而立,欣賞著這壯美的景象,若有所思。
船廳之中,靖海王妃徐晚意和張家妻妾眾人圍著長桌吃茶欣賞著夕陽西下的美景。她們中的許多人都是第一次乘船出海,甚至是第一次見到大海,所以興奮無比。
八名奶娘和十幾名丫鬟哄著八名大大小小的孩兒在旁玩耍,女人們的說笑聲,孩子們興奮的喧鬧聲混雜在一處,熱鬧無比。
“王爺在做什麼?站在那裏好像在發呆?”朱清儀探頭看了看甲板上,見到張延齡憑欄遠眺的身影,輕聲笑道。
徐晚意轉頭看去,微笑道:“上了船便有些悶悶的,不知是怎麼了。不如公主殿下去問問他。陪他說說話。”
朱清儀道:“要去也是你去才是。”
徐晚意笑道:“殿下去更好。有些話,他願意跟你說,卻不願跟我說。我還是別去自討沒趣了。”
朱清儀一笑,起身道:“我倒確實要去和他談談。這一次龍牙門新港口開埠,是一件大事。我雖代表皇上前往,但還是得聽王爺的安排。聽說屆時有不少南洋藩國國主和皇親國戚到場,我得問問王爺,我該注意些什麼,不能失了我大明的體麵。”
徐晚意微微一笑,側頭過來,低聲說了一句。朱清儀的臉騰地紅了。
徐晚意說的是:“王爺提前十多日去了南京和你相會,難道你們沒空談論這些麼?”
朱清儀正不知該如何應答,徐晚意卻笑著起身行禮道:“我隻是開個玩笑罷了,請公主恕罪。”
朱清儀歎息一聲,站起身來走出船廳,走上甲板。
張延齡站在夕陽下,海風吹拂,衣衫獵獵。
“清儀,甲板上風大,你來作甚?”朱清儀尚未靠近,張延齡已經轉過頭來笑問道。
朱清儀笑道:“你怎知是我來了?”
張延齡微笑道:“聞香識女人,你身上的香味我再熟悉不過,怎會不知道是你?”
朱清儀臉上一紅,嗔道:“鼻子還怪靈。你一個人站在這裏發愣什麼?我來瞧瞧你。”
張延齡伸手欲拉住走來的朱清儀,朱清儀卻沒有伸手,徑自走到張延齡身側,手扶圍欄站定。
“沒什麼,我隻是有些感慨罷了。”張延齡道。
“感慨什麼?”朱清儀轉頭看去,看到的是張延齡堅毅俊朗的夕陽下的側臉。
“上一次我率無敵艦隊出海是八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率戰船出海,是麵對實力強大,橫行大海之上的佛朗機國東方艦隊,生死未卜,前途茫茫。想一想,似在昨日。今日我再一次出海,眼前的一切讓我夢回當年,頗有些唏噓感慨。”張延齡沉聲道。
朱清儀緩緩點頭道:“原來如此。確實,那時候真是艱難的很,很多人都認為你有去無回了。但你做到了。我大明六年海貿,天地巨變。都是你當初冒著性命之憂換來的。”
張延齡笑而不語。
朱清儀繼續道:“其實冒性命之憂還在其次,最難得的是,你知道海貿開通之後會給大明帶來什麼。可以說如今大明的一切,都在你藍圖規劃之中。當初你出海之前跟我說的時候,我其實內心裏是不信的。但你用事實證明了你的正確。這份遠見才是最難得的。”
張延齡轉過頭來笑道:“清儀知我。很少有人明白這一點。他們或許將這一切看成是我運氣好,把我當做敢於冒險的亡命之徒罷了。”
朱清儀微笑道:“你確實是亡命之徒,隻是不是他們所想的那種亡命之徒罷了。然則,現如今我大明的盛世,是否如你所願呢?”
張延齡大笑道:“盛世?這才哪到哪?我大明百姓才剛剛吃飽肚子,我大明兵馬才堪堪能夠自保。朝廷裏的事務也才隻能剛剛走上正軌,還有許多的缺陷和危機,這也算盛世麼?真正的盛世,是你想象不到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