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洛杉磯。聖喬治公園每年春末夏初的時候,裏麵的白楊樹便會一片翠綠,樹蔭下的長椅往往坐著一對對的情侶,草地上有小孩在玩耍,大一點的孩子則在上麵玩飛碟,這裏是整個洛杉磯北城人們最喜歡的休閑場所,出門就是波拉裏大街,外麵滿是擁擠的人群和林立的商鋪,叮叮當當的電車響和偶爾出現在街頭的一輛輛小汽車,說明這是一座和那些鄉下小鎮完全不同的大都市。
我坐在一座維納斯的雕像下麵,看著天空上的雲朵發呆,天氣很溫和,連吹到臉上的風都異常溫柔,可這樣的好天氣一點都提不起我的興趣來,我隻是坐在那裏,像一個失去了氣力的乞丐一般,心裏一片黯然。
“安德烈,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我和伯格找你半天了,還以為你走丟了呢?!”一個年紀在20左右的男孩笑嘻嘻地朝我走了過來,他叫甘斯,是我的同班同學,一米八的個子,體重隻有140斤,瘦得讓每個見到他的人都說他營養不良。後麵跟著的那個叫伯格的胖子,是我的鄰居加死黨,老爹是伯班克的大農場主,談得上有錢有勢。
我忘了介紹我是誰了,我叫張元,是北京電影學院的碩士生,研究的是世界電影史和電影理論,年底跟著一個攝製組到洛杉磯采訪,順道參加一個他們在好萊塢的電影首映式(我是他們的編劇加副導演),結果在中國大劇院對麵的一家賓館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學生宿舍裏,裏麵除了我之外還住著一個胖子一個瘦子(就是甘斯和伯格),他們叫我安德烈,然後在花了兩天的時間之後,我明白了自己鬼使神差地來到了1925年洛杉磯。
根據留在這身體裏的記憶,我知道自己今年二十歲,是伯班克地區一個叫霍爾•;柯裏昂的經營電影院的中年胖子的最小一個兒子。
伯班克你們可能不知道,但是它旁邊的一片新興地區你們可就如雷貫耳了:好萊塢!沒錯,1925年的好萊塢。隻不過這時的好萊塢還沒有二十一世紀那麼聞名,大家看得還是無聲電影,八大公司中二十世紀福克斯和雷電華還沒有誕生,那個生產出來的每部電影前頭都有一隻吼叫的獅子的大名鼎鼎的米高梅也隻不過在去年剛剛掛牌成立,成立於1912年的派拉蒙電影公司是最資曆最老也是資金最雄厚的一個,另外,1920年成立的哥倫比亞電影公司、1912年成立的環球電影公司、1919年由卓別林等人成立的聯美電影公司都在好萊塢建有自己的廠址。
我老爹的電影院是一家隸屬維太格拉夫製片公司的小型電影院,就在今年,這家電影製片公司被前年剛剛成立的華納兄弟電影公司收購,因此我們家的電影院也就相應地成為了這個聞名後世的好萊塢電影巨頭旗下一員。
甘斯一頭的汗水,後麵的伯格更是氣喘籲籲,看得出來他們找我很長時間了,一想到又要回到那個灰不溜秋的學校,我就越發提不起勁來。那個叫維太電影專業學院的學校,是由發明“電影視鏡”並因此發了大財的愛迪生(就是那個發明燈泡的家夥)在1900年建立的,它的主要任務就是向好萊塢輸出從劇務、到副導演的一係列工作人員,換個不好聽的名字,就是“死跑龍套的”。
我們每天學習的內容就是一些在我看來簡直老掉牙的電影製作流程,我學的是電影導演和編劇(總算是沒偏離老本行),伯格學的是攝影,而甘斯學的是經營,用甘斯的話來說,我們一畢業絕對可以開家電影公司狠狠幹他娘一票然後到華爾街混個油頭粉麵。甘斯這話是剛進來的時候說的,今年七月我們便光榮畢業,現在想想就頭皮發麻,以後的生活對於我們來說完全就是個未知數,充滿著各種可能性,況且最近幾年經濟不太景氣,失業率飆升,找工作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伯格上個月在聯美公司幹了一段時間想在那裏留下來,結果白白給他們老板當了苦力,氣得胖子嘟囔著要回去和他老爹一起種地去。
三個人當中,我雖然不像伯格那樣有個有錢有勢的老爹,可條件也算中等,大不了我回去放電影去,而甘斯的情況最慘,他爸是個修車工人,老早之前就宣稱一旦甘斯畢業便不再養活他,是死是活甘斯自己看著辦,所以臨近畢業這家夥就越加焦躁不安,沒事就往好萊塢廠棚裏跑,但每次都碰了一鼻子灰。
“找我有什麼事?是不是下午上課?”我懶洋洋地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草葉。
甘斯嘴角上斜一臉的奸笑:“上課?上個屁課!誰還有工夫上課去!老頭子得了肺炎,估計得有段時間閑著了。”
他嘴裏說的老頭子,是我們這些人的老師,一個半路出家的電影工作者,早年做過放映員,開過電影院,也拍過幾部誰等沒有聽說過的電影,50多歲的人整天像個病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