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因為
路晉不再理睬童晏,他依舊是那個沉浸在自己世界不曾離開的孩子。隻是因為童晏,對於他來說是他不曾感覺到的不同,所以不一樣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路晉微微眯了眼睛,轉過頭看向操場的方向,那隻是一個定點而已,他在迫使自己不得不去看點什麼,這樣才是安定的。似乎是想要在童晏看向他時掩飾主自己的開口那一刹那的不安,路晉張口深吸了一口氣,還未及呼出。那似乎是在預示著一個故事的開始,也是他不自覺向童晏敞開心扉的開始。
在很多年後,路晉也是這樣說的。這是一個原點,他和童晏真正“相識”的原點。他以為他們不會有任何交集,所以顯得那樣的漫不經心。可是他卻也不自覺的,在那之後陷了進去。無法自拔。讓我們不得不去相信的是,盡管他們隻是孩子,可他們卻依舊有自己的“思想、情感”。這一切,都根深蒂固,無可撼動。
“從前,有個小男孩兒,他的性格非常的開朗,他很愛跟其他的小朋友在一塊兒玩,所以他的身邊也有許許多多的朋友,他跟他的爸爸、媽媽,一家人生活在一座很大很大的城市裏,他們很幸福。小男孩的爸爸和媽媽每天要去上班,非常的忙碌,所以他們都會把小男孩兒送到離家很近的幼兒園裏去,每天晚上放學的時候,他們總是第一個來接小男孩兒的那個,他們都會抱著小男孩兒走出幼兒園,給小男孩兒買他想要的東西。幼兒園的小朋友們都很羨慕小男孩兒。回到家後,每天晚上小男孩兒的爸爸都會抱著小男孩兒講故事,而小男孩兒的媽媽也都會給他做很可口的飯菜。還有,小男孩兒的家裏還有一座小花園,裏麵種著很多很多漂亮的花草,小男孩兒的爸爸媽媽在吃完飯之後也經常會帶著小男孩兒去為它們澆水、施肥,並且告訴小男孩兒那都是些什麼。那真的很漂亮。小男孩兒感到很滿足,因為小男孩兒知道,他的爸爸媽媽都很愛自己,非常非常的愛。”
故事至此,路晉閉口停頓了下來,那是路晉在這個故事中唯一的、也是很長很長的一個停頓。童晏很清楚的看見,從故事的開始,路晉就一直在笑,不是嘴巴抿成一條線的那種,是真的揚著唇角在笑。而這個停頓,路晉的眼神漸漸的都有些迷茫,他似乎是在想要怎麼去編排下麵的故事,也似乎是在考慮是否真的要把這個故事繼續說下去。
路晉的嗓音是柔和的,字字句句連貫的從路晉的口中道出。童晏覺得路晉的確沒有媽媽那麼厲害,他不會模仿其他的小動物說話。可是他的聲音很好聽,很容易讓人入迷的樣子。童晏第一次這樣覺得。路晉說話很慢,可比起平日裏一字一頓的拘謹,這樣的路晉竟顯得有些不像是路晉——童晏印象中的那個路晉。是童晏形容不出來的。
聽著路晉故事的童晏一直趴在自己的胳膊上,她很認真的在聽路晉說話。
良久的停頓,路晉的眼神似乎在童晏的沉默之下有了幾分異樣,他猛然間回過頭看向童晏,看起來,太久的醞釀隻是為了這樣跟童晏說:“童晏,就像你一樣,有你的爸爸媽媽,那樣的愛你。”
路晉用他的方式告訴童晏。他想讓童晏知道,這個男孩兒曾經是多麼的幸福。話外,路晉滿滿久久的羨慕,他想這樣的形容是再貼切不過的,至少對於他和童晏來說。盡管路晉的羨慕,童晏聽不出來。她其實很高興。所以童晏也沒有發覺,這一刻,曾經淡漠的路晉對於她,沒有絲毫的掩飾,甚至太過於坦白。
“呀,路晉不對,還有爺爺奶奶。他們也很喜歡我。我跟你說過的嘛。雖然有時候我奶奶對我也很凶。”童晏聽了路晉的話也笑了,她拖著腦袋抬起頭,忍不住張口嘀咕了一句。像是在“炫耀”一樣。的確,看起來童晏在路晉的麵前是有資本炫耀。隻是童晏自個兒卻並不知道。
其實童晏真的很喜歡聽路晉這麼說。聽起來像是在誇獎一樣。她很喜歡聽別人這樣誇獎自己。
“小男孩兒真的以為他們一家會永遠這麼幸福的生活下去,可是有一天,小男孩兒的爸爸走了,他為了小男孩兒,為了小男孩兒吵鬧著想要的那袋糖,然後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說到這兒,路晉再次停頓了下來。他不得不這樣做,他很怕自己再繼續說下去會忍不住失聲大哭。
路晉看起來真的很費力才能說出這樣一段話來。他眯著眼睛,盡管能夠清晰的看出是在笑著,隻是隨著語速的漸漸減慢,停頓越發頻繁,他似乎顯得更加困難。此時路晉半張臉都埋在衣領裏頭,那動作有些像剛剛那些孩子們罵過他之後的模樣兒,語氣越發的低沉。
“很遠很遠?買糖,也需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童晏不自覺的問出口,結結實實的填補了路晉此時的沉默。聽起來似乎順理成章。
童晏的話無疑對於路晉來說是在催促他繼續說下去。路晉幾次張著口、舔著幹澀的嘴唇,繼而抿了抿閉了回去,他好像僅僅是在做一個重複的動作,這看起來是個很有意思的“遊戲”。
好半天,當路晉再次開口的時候時,他的語氣中已然添了幾分作為孩子不該有的沙啞,那原本是溫潤的,很好聽的:“是的,很遠很遠。小男孩兒親眼看著自己爸爸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小男孩兒的爸爸手裏頭還攥著小男孩兒剛剛吵鬧著想要的那袋糖。小男孩兒很清楚的看見了。童晏,我說的這個很遠很遠,你能明白嗎?”
路晉躊躇了一下,他最終不得不用這樣的問話來表達出自己不想說出口的隱晦,他很希望童晏能夠明白。可是當他回過頭見童晏茫然的搖了搖頭,他知道好像有些太難了。路晉那模樣兒很認真,他仰著腦袋半晌,繼而伸出手指向天空,那神情看起來輕鬆極了:“看見了嗎?在那兒。”
“死掉了?”童晏順著路晉的動作看了上去,揚了聲兒,因為太過於簡短,聽起來有些興奮的意思。那話仿佛是在簡簡單單的說一句“真的嗎”。這聽起來太過於輕易。而值得肯定的是,童晏其實根本了解不了路晉在幾欲住口時的煎熬。她以為,那僅僅是一個故事而已。如果是故事,就真的不用那麼認真,更不用去在乎些什麼。就像童晏自己一樣。